阿魯臺所說,歸結(jié)起來,就是四個字:保塞內(nèi)附!這玩意半點都不新鮮,從西漢開始,就有這一招了。”
藍玉沉吟道:“此法貌似效果不好吧?”
柳淳哼道:“豈止是不好,簡直是遺禍無窮!兩漢時期,蠻夷內(nèi)附,遷居要地。等到魏晉的時候,國力衰微,胡人趁機做大,這就是五胡亂華的由來。等到唐朝,也大肆接納胡人,最后弄出了安史之亂,大唐盛極而衰!”
“原來如此!”
藍玉抓著胡須,憤怒道:“阿魯臺居心叵測,存心不良,老夫現(xiàn)在就殺了他!”
柳淳連忙攔住了老岳父,您老爺子的火氣也太大了。
“咱們還是冷靜一下,阿魯臺之所以這么說,其實也是吃準了咱們沒辦法經(jīng)營草原。”
藍玉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別說經(jīng)營草原了,就算北平,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苦寒之地。
當(dāng)年柳淳為了經(jīng)營大寧,那是用盡了手段,把監(jiān)獄里的犯人都給拉出來了。
大寧的環(huán)境還相對不錯,如果繼續(xù)向西,向北,那就是茫茫瀚海,然后就是漠北……坦白講,就算漢唐最強盛的時候,也無力控制這些地方。
長城一線,就是咱們老祖宗,經(jīng)過千百年的經(jīng)驗,劃定出來的一條經(jīng)驗線。這條線在地理上,跟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線高度重合。過了長城,就不適合農(nóng)耕。
而大明的將士兵馬,都是農(nóng)民出身。他們只能短暫出擊草原,沒法長時間生存。
農(nóng)耕民族的人馬必須依靠龐大的后勤補給,也就是說,沒法脫離農(nóng)耕區(qū)太遠,不然鞭長莫及,路上損耗太大,還沒開戰(zhàn),就已經(jīng)敗了。
就拿這次戰(zhàn)斗來說,朱棣那么信心滿滿,依舊不敢追到漠北跟阿魯臺決戰(zhàn)。如果真要是跨越瀚海,那勝負可就不好說了。
自己占據(jù)不了,草原又不會空下來。
與其給別人,還不如給熟悉的阿魯臺。
朱能忍不住道:“這樣的話,阿魯臺所說,豈不是對的了?”
“對的?”柳淳啞然:“難道咱們大明的武人,就這么點本事嗎?”
朱能為之一振,吃驚地看著柳淳,你小子還要怎么樣?
明明都說了,不是我們沒志氣,而是沒法生存啊!我朱能要是啃著野草,吃著沙子就能活,我也留在草原啊,問題是我沒這個本事啊!
朱能沒有主意,可朱棣和藍玉都明白了柳淳的意思。
朱棣沉吟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柳淳點頭,“陛下睿智,過去夏商周三代,是不斷向外分封諸侯,讓這些諸侯國開疆拓土,拱衛(wèi)王室。可秦漢以來,卻不斷敞開門戶,放外人進來。我們卻不敢走出去了,簡直丟祖宗的臉啊!”
藍玉笑道:“大明船隊下西洋,拓展海外,攻城略地,收獲頗豐,沒有道理在陸地上止步不前。”老頭突然豪情萬丈,對著朱棣道:“陛下,老臣想通了,阿魯臺的確是在脅迫大明,他是欺負咱們無人啊!老臣不服氣,若是陛下不反對,老臣打算把武學(xué)放在草原上!”
此話一出,可把柳淳嚇了一跳,老岳父這是抽什么風(fēng)啊?武學(xué)之事,也是能隨便提出來的,總要跟他商量一下吧!
要知道之前幾位國公提出的整軍意見,幾乎每一項都落實了,唯獨武學(xué),是有名無實,而且是舉步維艱。
這一點柳淳并不意外。
就不說別人,朱棣最倚重的張玉,為了兒子張輔,都做到了什么程度!
還有朱能,雖然嘴里罵著,可遇到了跟朱勇有關(guān)系的事情,他可從來不吝惜力氣。
將門虎子!
哪怕最公正的將領(lǐng),也會毫不例外去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讓他們接替自己的位置,仿佛天經(jīng)地義一般,誰也沒法例外,就連岳飛還重用兒子岳云呢,最后跟著他一起喪命的,不就是兒子和女婿嗎!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在軍中,想要用武學(xué)取代“家學(xué)”,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藍玉都一大把年紀了,又功成名就,何必蹚渾水啊?
柳淳替老岳父感到擔(dān)憂,可他哪里知道,朱棣竟然欣然點頭了。
“老將軍的提議太好了,把武學(xué)放在塞外,讓那幫小子知道,一位大將要在什么樣的地方作戰(zhàn)!妙,太妙了!”
朱棣越想越高興,“柳淳,你覺得怎么樣?”
柳淳還能說什么,“陛下,這個辦法固然好,可就是太苦了,我怕年輕人受不了?”
“有什么受不了的!”朱棣冷冷道:“現(xiàn)在吃點苦,總好過成為紙上談兵的廢物,把腦袋丟在戰(zhàn)場上!”
朱棣立刻就決定了,在大寧城以北,深入大漠,筑城一座。
以后誰想成為武將,先去武學(xué)歷練,混出來了,才有領(lǐng)兵的資格,如果吃不了苦,受不了罪,還是老老實實在家里當(dāng)公子哥吧!
“陛下……臣唯恐這么做了,會讓很多人望而卻步,這就不好了。”
朱棣冷哼,他太了解柳淳了,這小子根本是在給他下套。
“這個武學(xué)嗎?朕掏錢,給他們最好的待遇,以后凡是通過考核,直接授予千戶之職。而且還有一點,武學(xué)學(xué)員,位列太學(xué)生員之上!”
柳淳眼前一亮,他要的就是這個!
要想讓武學(xué)變得人人尊敬,提高武人待遇就是必然的,伴隨著待遇提升,門檻也肯定要提高。
在大漠設(shè)武學(xué),柳淳是舉雙手贊成,這個想法太好了,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后面,朱棣竟然對著藍玉恭恭敬敬道:“梁國公,我大明的武學(xué),就拜托你了!”
藍玉撩起袍子,雙膝跪倒,磕頭作響。
“陛下放心,老臣此生再無遺憾,唯有一心教導(dǎo)學(xué)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朱棣激動無比,立刻攙扶起藍玉,下旨,賜藍玉蟒袍玉帶,還賜了一對金鉞斧,讓他置于武學(xué)山門,進了武學(xué),一切聽從藍玉的號令,誰敢違背,別管是多高的身份,哪怕是龍子龍孫,也一樣砍了,沒有二話!
這是什么戲碼啊?
怎么老岳父跟朱棣不正常啊?
你們倆不是互相看不慣嗎?現(xiàn)在竟然穿上一條褲子,跑到我面前演君臣相得的大戲了?你們走到一起去了,我還想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呢!
柳淳很傻眼,朱棣卻很得意。
瞧見了吧?
這就是朕的高明之處,別看藍玉是你的岳父,朕不但敢用他,還有辦法把他拉到朕這一邊。
對于朱棣的操作,柳淳還能說什么,反正老岳父得到了重用,無論如何,都是好事情。
朱棣這回放心了。
阿魯臺還琢磨著能得到大明的封賞,還想當(dāng)個王爺,簡直是癡心妄想!
讓你當(dāng)王爺,我讓你去種甘蔗。
朱棣立刻下旨,在北平籌劃一場拍賣俘虜?shù)幕顒印?br />
過去朝廷賣過土地,賣過債券,賣人倒還是第一次。
戶部尚書郁新光榮地承擔(dān)了這個任務(wù)。
“輔國公,這一次我必定遺臭萬年了。”郁新無奈道:“以人為牲畜,還拿出來買賣,真不知道史書上會怎么寫我?”
柳淳輕笑道:“既然擔(dān)心這個,你就該好好賣個大價錢!”
郁新吃驚道:“難道賣得價錢高,就有好名聲了?”
“不是。”柳淳道:“我的意思是怎么都要遺臭萬年,要是連個好價錢都沒賣出去,你也太虧了。”
……
郁新連哭的心情都沒有了,只能全力以赴。這次朱棣俘虜了二十萬人,藍玉押回來十萬。陸續(xù)其他將領(lǐng)又俘虜了一批,總數(shù)超過了三十五萬!
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郁新忙得連軸轉(zhuǎn),連休息的事情都沒有。
就在他籌備之時,太子朱高熾領(lǐng)旨北上,趕到了北平。
這一路上,朱高熾就生氣。
他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抓了代王,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在京大臣都不滿意,他爹不但不罰,還把這個案子都塞給了他。
我懶得當(dāng)太子,怎么就這么難啊?
父皇啊,你就不能降旨,說我不尊敬長輩,胡作非為,廢了我的太子之位啊,爹啊!算孩兒求你了!五叔那邊的醫(yī)學(xué)院都上市了,二弟在新的動力研究方面,也要突破了。
再這么下去,我這個科學(xué)大師兄就快保不住了。
這樣下去不行的!
朱高熾這一路上,都在反復(fù)思索,最后他終于拿出了一個辦法。
到了北平三天時間,朱高熾就拿著只有三張紙的卷宗,去找朱棣了。
“父皇,經(jīng)過孩兒徹查,這是一些官吏勾結(jié)商人,為了陰謀反對遷都,故此出賣軍情,勾結(jié)韃子,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孩兒以為凡是涉案的官吏商人,要一律斬首!”
朱棣眉頭緊皺,“都殺了?寧王和代王呢?”
朱高熾咬牙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大逆不道的罪,兒臣以為,寧王和代王,都曾經(jīng)是九大塞王之一,還應(yīng)該徹查他們往日的罪過,一起問罪,嚴懲不貸。”
沒辦法了,他只有犧牲兩位叔父了,爹啊,你該生氣了吧?怎么也算是草菅人命啊!
哪知道朱棣突然大笑起來,竟然朱棣走到近前,拉起肥胖的朱高熾,欣然道:“吾兒真有父皇風(fēng)范,處事果斷,明辨是非,父皇高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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