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忽然暴怒向她撲過來，葉云兮嚇得一縮，妖魔卻并沒有傷害她，只是逼近她，恐嚇的吼道：【我誰也不是！】吼完它又退回去繼續沉默，卻似乎多了點迷茫。（注1）

    葉云兮發覺妖魔似乎并不會傷害她，便恢復了些勇氣，繼續問道：“你是我嗎？”

    妖魔再次暴怒，但卻多了一些心虛的意味，迷茫更甚。

    葉云兮似乎覺得找到了方向，就不太害怕了，甚至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妖魔。

    妖魔向后縮了一下，竟然真的回應了她的觸碰道：【不要碰我，會傳染給你的！】

    葉云兮忽然發現妖魔也有它的恐懼，自己的驚恐便悄然褪去，倒生起了些憐憫，保持著觸碰的姿態，像是在證明什么。

    妖魔似乎被葉云兮的堅持感動了，轉眼間，黑色外殼就如同融化般褪去了大半，只余一些黑色棱角長在身上，像是某種病變組織。

    褪去黑色外殼的妖魔的模樣果然是葉云兮自己，確切的說，是一個小時候的她，不到十歲的模樣，留著齊耳短發，面目清秀，穿著樸素，瘦弱而怯懦。

    葉云兮從前也曾經做過一些心理練習，練習中根據需求出現過各個不同年齡段的自己，對小時候自己的出現并不意外，這也是她之前對話中猜到妖魔是“我”的原因。

    長著棱角的女孩畏縮又沮喪的說：【別碰我，我是怪物，我這么壞，這么丑惡，沒人會靠近我。】

    葉云兮忍不住很想保護她，又或者是想要證明是有人可以靠近她，就再次伸出手指去觸碰女孩，讓那些黑色物質傳給了自己，于是葉云兮身上也長出了黑色外殼。

    女孩又是驚奇又是惶恐，她一邊擔憂著自己的黑色物質傳染給了葉云兮，一邊又瑟縮于失去了保護殼。

    葉云兮蹲下來和女孩說：“別怕，我會保護你，對不起，我曾經傷害你。”

    葉云兮大概了解過心理學對人的意識的分層，外層是表意識，也就是人們平時主宰行為舉止的部分，而內層有潛意識，沉淀著人的內心深處的思維結構，不能自覺卻在影響表意識。表意識和潛意識猶如冰山浮在水面的部分和沉在水下的部分，潛意識遠比表意識龐大。

    這個理論有很多詳細內容，葉云兮并未系統學習，也不甚了了。她只是從書里看過一些關于心理創傷的部分，猜測這個女孩是被葉云兮的表意識壓抑到潛意識的創傷，所以才和她說是“我”曾經傷害“你”，也即“表意識”的作為曾經導致了“創傷人格”的受創。

    葉云兮安慰了一會兒女孩，但對方還是很害怕，不太敢靠近葉云兮，葉云兮感到這樣下去不會有什么進展，便先退出了鏡子練習。

    她呼出一口氣，安定了心神。整理了一下思緒，在光屏上打開了日記，口述了過程，指令轉存為文字記錄，這才繼續切回界面看書。

    ————

    時間劃過了正午，葉云兮也看完了半本書，她去食堂吃了午飯，回宿舍準備睡午覺。

    她躺好閉上眼睛，想起了之前鏡子練習中的女孩。

    “再去看看她吧。”她想。

    女孩雖然依然害怕，但或許是感知到了善意，開始對葉云兮表現出了親近，看見葉云兮再來看她，也略略顯出期待的表情來。

    葉云兮有些驚訝的發現女孩的腦袋又變成了青面獠牙的妖魔模樣，直到她到來后才再次褪下外殼。

    葉云兮忽然直覺到女孩的外殼和客廳的恐怖氣氛有關，畢竟之前她進門的時候也有所體驗。

    女孩承認道：【是啊，一開門就會有恐怖風暴進來，就需要外殼才能抵御，要不然會很痛。】

    其實意識世界的交流是并不需要說話的，只需要閃過一個念頭，比語言表達更加直接準確，包含信息量更是遠遠超過語言。

    葉云兮卻總是要把這份信息轉譯成語言文字表達出來，其實她也經常會感覺到翻譯不出信息的完整含義，而念頭中的信息又通常轉瞬即逝，如果不轉譯成文字復述一遍，一秒之后就會忘記信息內容。

    習慣于寫日記的葉云兮只好每一句話都轉譯一遍，往往一個信息就要轉譯成很長一句話。

    葉云兮有點心疼女孩，又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就又一次試著把黑色物質吸過來。但她吸入體內的黑色物質卻只能浮現在胳膊上，而不會像女孩那樣化作全身甲胄，其他部分都在身體內部流竄。

    葉云兮有點嫌惡，仿佛被什么惡靈入侵了，但這卻是自己要來的，怎么也得忍著，就勉強把黑色物質趕到不重要的部位，避開臟器，盡管內在世界的意識體并不存在具體的臟器。

    女孩也能感覺到葉云兮的嫌惡，問：【你是不是要它們？你不想要壞的是嗎？你想要自己是純粹的好的？】

    葉云兮啞然，自省了半晌，卻依然無言以對。

    女孩說的沒錯，葉云兮就是只希望自己是“好的”，最好一點都不要沾上任何丑惡，天真單純、清白無辜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于是葉云兮明白了，她的表意識所不想要的“丑惡”，都被壓進了潛意識里，也即面前的創傷人格女孩所承擔的這些黑色物質。

    女孩看著葉云兮沉默，低頭眼神淡淡的看著自己的外殼，也一言不發。房間里一片沉默。

    葉云兮心慌這沉默，急切的想要想點辦法，她猜測著既然這是一種黑暗，那么是否可以曬太陽來消解呢？

    女孩并不認為有用，但也并沒有反對。

    葉云兮構想房間的屋頂打開，陽光照耀進來，地面變成一片草坪，兩個人并排躺下，曬著太陽。

    這個小房間似乎變成了一個溫暖安逸的安全島，可是房間門似乎是關不緊的，危機感時刻在側，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客廳的恐怖風暴吹開，讓她們提心吊膽。

    女孩問：【外面會更美好嗎？】

    葉云兮想了想說：“屋子外面是一片陰沉的暮色，看起來平靜，卻似乎也有很多未知的東西，所以有陽光的小房間已經是最美好的地方了吧。”

    葉云兮想起書里后文的解釋，一般而言，屋外代表著外面的世界，客廳代表著自己周圍的世界，小房間則代表自己內心的世界。

    如此說來，那扇關不緊的門，可真是個熟悉的場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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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以方頭括號表示意識世界人格的信息模式的表達，以示和語言模式的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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