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兮繼續閉目去看那些回溯的碎片，以及其中的感受。

    這是……媽媽的血。

    她在吸媽媽的血。

    媽媽是空空蕩蕩的，從媽媽的面容上有一個又一個的妖魔化出來向她撲過來，無窮無盡。

    葉云兮從媽媽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悲傷和絕望。

    而周圍的虛空中還有無盡的惡意和厭棄，向葉云兮洶涌的散發著存在感。

    “為什么……妖魔是從媽媽身上化出來的？為什么不是周圍的惡意？”

    “活死人娃娃為什么不愿意靠近媽媽？甚至媽媽一靠近，她就開始自殘？”

    “為什么愧疚？為什么絕望？”

    【因為……自己被全世界放棄了啊。】忽然一個直覺浮現出來，點破了她不愿去想的事實。

    葉云兮忽然淚如泉涌。

    因為她曾經被全世界都放棄了，包括……媽媽。

    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媽媽也是動搖過的嗎？

    是啊，其實她是知道的，外婆和她提到過，因為父親一家試圖把女兒送給別人領養，好再生一個男孩，雙方夫妻簽好了三個名字，只差媽媽。

    外婆說，媽媽是在外公外婆的堅決支持下，才撐住了沒有簽字。

    媽媽的心里，一定是掙扎過的吧？在那個年代的小城市里，離婚甚至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比為了傳宗接代生男孩而把女孩送人要可恥的多。

    媽媽曾經也是一個驕傲的人啊，她掙扎過，猶豫過，動搖過，這再正常不過。

    甚至葉云兮小時候聽外婆這么講到的時候，都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明明錯在父親一家，這怎么也不怪媽媽，媽媽已經很慘了，不是嗎？

    如果不是她自己在一瞬間涌出的淚水和哀痛，她都不會相信自己曾經因為這一點點或許只在媽媽心中存在了短暫時間、并沒有付之行動的動搖，而感覺到被全世界放棄的絕望。

    據說小孩子雖然不通事理，也不會表達，但他們有著最純潔的眼睛和心，他們憑直覺就能夠知道周圍的人對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是疼愛還是厭棄。

    被整個世界放棄了的那個孩子絕望的坐在黑暗的虛空中。

    回溯中的時間在葉云兮看見血的愧疚和罪惡的時候，就已停止倒溯，現在轉而向前流逝了起來。

    外婆出現了，給予了她一份最堅定的支持，和最溫暖的懷抱。

    絕望的孩子終于大哭起來。

    雖然有了外婆的支持和保護，但周圍的惡意卻一直存在著，妖魔們在黑暗中巡回，伺機而動。

    重新開始有了生氣的孩子躲在外婆的保護圈里，縮起自己，不看外面，拒絕和外面交流，她似乎是認為這樣就可以避免被外界傷害了。

    青的聲音忽然響起：【這就是外殼。】

    葉云兮從回溯中回醒過來，看向青：“這就是最初的保護殼？形成的真早啊。總之我有點明白了……”

    她想起了剛才玄君的提點：不要寄希望于在家庭角色那里獲得愛。

    她重新捏了一個以前心理練習中常用的內在媽媽角色，那就是一個溫柔的她自己，柔順的長發，柔軟的衣裙。

    內在媽媽把活死人娃娃接了過來，娃娃沒有抗拒。

    內在媽媽輕柔的攏住了娃娃的血手，抱在自己懷里，把血手上的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這是我的罪惡和愧疚，不是你的。】

    葉云兮其實不是特別明白血中的罪惡和愧疚是什么，吸媽媽的血又是什么，但是她想，不管怎樣，那都應該是表意識自己承擔的，而不應該壓抑到潛意識里，變成創傷，表現在替身身上吧？

    娃娃看著自己白凈的雙手，眼神終于有了些波動。

    葉云兮看著娃娃，很希望她能夠像回溯中的自己那樣，終于哭出來，可是她沒有，她只是一直茫然的盯著雙手看。

    葉云兮有點著急，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辦，她轉了兩圈，外婆家小姐姐和幻影媽媽也都還在旁邊看著。

    葉云兮看了她們一眼，想著，既然內在媽媽能夠被接受，那么幻影媽媽就可以撤掉了吧。

    可是，幻影媽媽被撤掉的那一瞬間，娃娃忽然扭頭看向那個方向，然后掙脫下地，撲了過去，但也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看著那片空地發呆。

    葉云兮有點懵，便讓內在媽媽也跟過去蹲在娃娃旁邊。

    娃娃轉頭看內在媽媽，眼神中又是一片死氣：【媽媽又不要我了。】

    葉云兮自己的淚水又涌了出來。

    她啜泣著又重新原地捏出幻影媽媽，但娃娃卻又瞬間退遠，躲了起來，不讓幻影媽媽碰她。

    葉云兮嘗試了兩個來回，幻影媽媽一出現，娃娃就躲，一消失，娃娃就一片死氣。

    她又束手無措了。

    她只好讓幻影媽媽站在原地，然后讓內在媽媽抱起娃娃，擋住她的視線，給她唱搖籃曲，輕輕的哼著歌哄著。

    娃娃知道“媽媽”還在，但看不見她，她便放松了些，安靜的聽著歌。

    葉云兮愁眉不展的觀摩了一會兒，又自己琢磨起來。

    娃娃的血手雖然干凈了，但這個解決方式似乎并不治本，那么，她所愧疚的是什么呢？

    葉云兮便捏了一個投影屏，試著從懷孕的媽媽開始播放，試探娃娃的反應。

    娃娃果然反應激烈，她掙脫了內在媽媽的懷抱，沖過去，用石頭和各種東西砸向投影屏上的媽媽，直到葉云兮慌忙撤掉了投影。

    娃娃便又變回了木然的樣子。

    葉云兮糾結了一下，不死心的又試了一下爸爸的影像，這次娃娃不再砸石頭，而是直接開始上刀子。

    再次撤掉投影之后，葉云兮琢磨了一下這兩次娃娃的反應的差異，當然不止是扔石頭和戳刀子的差異，而是……她感覺娃娃砸石頭似乎其實并不是想要傷害媽媽？

    又試了試爸媽談戀愛、結婚的場景，娃娃的反應是想要把兩個人拉開。

    以及葉云兮剛出生的場景，娃娃的眼睛變得血紅，流著血淚，想要殺掉那個剛出生的嬰兒。

    娃娃確實不是想要傷害媽媽，如同她之前的自殘那樣，她想要傷害的、殺死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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