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趙俊峰和孫書玉果然回來了。

    葉云兮聽見動靜，便從房間里出來，和他們打招呼。凌瀾便也跟了出來。

    趙俊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了看廚房，挑眉道：“喲，在家做飯了啊，誰做的啊？”

    葉云兮有點不好意思，指了指凌瀾。

    趙俊峰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阿瀾的意思啊，是讓你學著點兒，以后照這個口味來做菜。”

    葉云兮對凌瀾投以詢問的眼神，他無奈的說：“沒有啦，我自己的做菜水平也不行，不要和我學。”

    趙俊峰大笑。

    兩對情侶各自回自己房間。

    葉云兮糾結了一會兒，忽然問凌瀾：“要不你教我做你家口味的菜？”

    凌瀾也怔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話題，搖搖頭道：“我說的是真的，我自己做菜水平也不行，比我媽差遠了。”

    葉云兮“哦”了一聲，想，那以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凌媽媽學呢。

    忽然凌瀾手環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手環，失笑道：“說到我媽，她就發通話來了。”

    他取下耳機聽筒，接了通話，和凌媽媽聊了一會兒。

    葉云兮裝作不在意，卻豎起耳朵聽著，只是他們的方言葉云兮聽的半懂不懂，大略也不過是些噓寒問暖，閑話家常。

    她忽然心里又想著：不知道凌瀾有沒有告訴爸媽關于我的事情呢？

    她更加仔細聽著，直到通話結束，卻也沒聽到半句相關，微微失望。

    “不知道他爸媽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像書里劇里那些嚴厲的公婆那樣……不過凌瀾說他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應該也不用擔心吧……哎呀，我又想太遠了。”她散神的盯著光屏，滿腦子胡思亂想。

    “說起來我媽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她昨晚大概很生氣吧，雖然后來講完道理之后似乎聽進去了，但大概也只是表面認同吧？說不定還在生我的氣呢……

    “不過她放假之前大概也沒多少時間精力和我生氣吧，希望等她放假的時候已經氣消了……唉，雖然她是否消氣其實都一樣，這一筆賬以后還不知道要被反復翻多少次呢……想想就有點沮喪啊……”

    “怎么了？”凌瀾的聲音忽然傳來。

    葉云兮微微一驚，醒過神來，腦子瞬間轉過了幾個回答，但就是不想和他說昨天自己和媽媽吵架，然后離家出走了，而且吵架源頭還是關于他。

    她忽然從昨晚的回憶里尋到了一個話題，不及細想的答道：“我在想……你喜歡什么款式的衣服啊？還有你的尺碼呢？”說出口就有點懊惱了，明明媽媽吩咐的時候自己還很抵觸來著，怎么又還是問出口了呢？而且自己真的不會買衣服呀！

    凌瀾愣了一下，如實回答了尺碼，才問道：“你要給我買衣服嗎？”

    葉云兮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說：“嗯……我也不太會買衣服，就想先上網看看。”

    凌瀾想了想說：“下次一起去店里看看吧，我的身材不是很標準，網上買容易不合身。”

    葉云兮暗暗松了口氣，點頭如搗蒜。

    凌瀾又補充著解釋道：“上學時候一年也買不了幾次衣服，不怎么考究，不過現在上班了，還是要添置些衣服的。”

    葉云兮想著，一個正常的女友此時大約應該理直氣壯的說：“我幫你參考吧！”可惜自己也不會買衣服啊……她不由生起懊惱來，不管是做菜還是買衣服，這些小事自己也做不好呢。

    “感覺自己果然還是被養廢掉了吧？一直以來就只是被要求學習學習，結果現在學習不怎么樣，別的也一無所長……

    “唉，話說回來這也不能全怪媽媽就是了，但還是忍不住不怪她啊，如果不是媽媽因為學習剝奪我的愛好，如果不是為了能找關系庇護我，讓我選了不喜歡的專業……

    “我當然知道這些不能全怪她，其實是我自己怯懦，可是，我也真的沒法做到不怪她啊……”

    葉云兮從昨晚開始一直有些忐忑的心情，又越發的低落了些許。

    凌瀾自然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沮喪，便找了一部歡快的光影劇，拉著她一起看了半個下午。

    雖然其實只是拙劣的安慰，但似乎也已經足夠了呢。

    晚上趙俊峰點了些外賣，加上中午的菜，四個人湊一桌吃了一頓，吃吃聊聊，倒是頗有些家的氛圍了。

    晚飯后也不早了，男士們也就各自送女孩們回去。

    葉云兮堅決拒絕了凌瀾送她回學校的要求，自己坐地鐵回去了。明天周一，他還得一大早起來上班去呢。

    出了地鐵站，發現外面又下起了細密的小雨，葉云兮撐起傘，漫步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又想去看看活死人娃娃。

    娃娃還是坐在原處，見她來了，難得的主動抬頭看著她說：【能不能和我談談媽媽？】

    葉云兮便在娃娃身邊坐下，抱著膝蓋，緩緩說道：“我不記得你所知道的媽媽，我所記得的媽媽，對我有愛也有傷害。”

    娃娃問：【是真的愛嗎？】

    葉云兮仰起頭，仿佛看見媽媽的面容浮現在半空：“我其實知道，她的人格外殼越來越厚，內里卻幾乎是空殼，我一直覺得她像個滿身裂痕的瓷器。可是啊，在鏡子房間里，她僅存的一點稀薄的愛，卻還是會浮現出來，試圖告訴我要快樂幸福，我想，這也算是真的愛了吧……”

    娃娃默默的聽著。

    葉云兮摸摸娃娃的頭，接著說道：“我也愧疚啊，我愧疚我沒有做到她想要的優秀，但是我盡力了，我真的做不到去熱愛我不喜歡的東西。而你也盡力了啊，以你的年紀，能夠保護自己就已經是最大的努力了啊。”

    她笑了一下，側身抱了一下娃娃。

    葉云兮松開手，深呼吸了一下，又重復道：“我也愧疚過，或許我平時已經不會再想起，但你的出現也就是在提醒我，我對媽媽還是真的很愧疚吧。可是啊……我受到的傷害、以及我的盡力，已經足夠抵消愧疚了吧？”

    她說到“受到的傷害，以及承擔媽媽的期望的盡力”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心里深埋的恨意。

    和之前在家和媽媽紛爭時的感受同質，卻更加深切，好似那個夢里那樣，來自于已經被遺忘的、遙遠的過去。

    “是啊，我恨她。”葉云兮閉上眼睛，終于直言承認道。

    一直目視前方默默傾聽的娃娃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她的身影變透明了。

    葉云兮愕然，娃娃的使命……這就已經完成了嗎？

    她忽然落下淚來，哽咽著對娃娃的虛影說：“謝謝。”

    娃娃的虛影化成了光點，消散了。

    葉云兮撐著傘緩緩走在雨幕之下，一邊走，一邊哭，哭得像個傻子。

    幸好雨幕掩蓋了一切，無人看見，無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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