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充實繁忙的一周過去了。
雖然其實和上次出差的安排沒有很大差別，但下一次就要自己獨立操作這一點，讓葉云兮一直都很緊張，不敢疏忽掉任何一個細節，再加上晚上還要看文獻、復習數據處理，結果就是每一天都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這次宋雁果然也稍稍放慢了速度，直到周六下午才差不多完工。
兩人收拾完實驗室，回到宿舍，葉云兮抓緊最后時間一邊回憶一邊整理筆記，宋雁則是整理數據，準備等她理完筆記再給她講最后一部分數據處理。
兩人各自埋頭看光屏，宋雁忽然輕咦了一聲，皺眉問葉云兮：“師妹，你那里有沒有前天的原始數據？”
葉云兮從自己的筆記中茫然的抬起頭來：“啊？前天的？師姐你那兒沒有嗎？”
宋雁在自己光屏上快速翻了一遍，搖頭答道：“沒找到，我這里只有幾次處理后的，已經還原不出原始數據了，不知道是不是教你的時候手誤剪切給你了，還是手誤覆蓋掉了，總之找不到了。”
葉云兮一陣緊張，趕緊也去翻自己光屏，一邊猶豫著說：“我找找看啊，但是我這邊這幾天也都是拿你給我的原始數據表格直接處理的，估計……也沒有原始數據了。”
宋雁：“嗯，你先找找看。”
葉云兮翻完一遍，滿臉抱歉的告訴宋雁：“確實沒有了，只有處理后的，你要看看嗎？”
宋雁看了一遍，最終搖頭道：“和我這邊的一樣，已經還原不出原始數據了。”
葉云兮緊張道：“那怎么辦啊？”
宋雁沉默了一下，搖搖頭：“算了，反正我也只是想要驗證一遍，沒有原始數據只是驗證不了，也還是能用的。”
葉云兮自我檢討道：“早知道我也留一份原始數據了，這一批實驗大多是我做的，但是當時我也只是直接記錄在表格里，沒有留紙質稿或者錄音稿，要不然就不會……”
宋雁倒是認同道：“你以后確實也要習慣于多留一份原始數據備份，數據處理也要在每一個大步驟前留一版，否則等你寫論文的時候未必還能想的起來處理步驟，而且想要查錯都沒法查。”
葉云兮低下頭，懊惱著：“都是因為我總喜歡整齊清爽，不喜歡有太多冗余和重復，所以記錄的時候喜歡一步到位直接記在表格里，修改的時候也直接在表格上修改，結果就根本沒有留底……”
宋雁淡淡的說：“下次記得留就好了。”
葉云兮把頭埋得低低的，難過自責道：“都怪我……對不起啊師姐……”
宋雁忽然轉過頭看她，認真的說：“不必這樣的，師妹，雖然實驗是你做的，數據是你記錄的，但處理數據你只是初學，教你怎么做是我的責任，你的實驗習慣不對是我沒有及時矯正，沒有留底也是我的失誤。”
葉云兮稍稍抬起了頭，但還是不敢看宋雁，囁嚅道：“可是……你也說實驗是我做的……”
宋雁耐心道：“是，我沒有教好你的實驗習慣，是我的責任，初學者允許犯錯。”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錯，甚至還不如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寫錯標簽后果嚴重。”
“允許犯錯嗎……”葉云兮喃喃道，忽然有種莫名沖動，問道，“如果不是初學者呢？”
宋雁神情嚴肅的思考了一下：“如果反復犯同一個錯誤，那么說明做事習慣有問題，或者是態度有問題，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認真對待。”
葉云兮追問著：“認真對待是要……要……”
宋雁略有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就是知錯要改啊。”
葉云兮訕訕的不再追問。
她其實只是想問，做錯事的話，不應該被譴責和懲罰嗎？然后一直自責、懊惱、愧疚，直到徹底彌補了過失，補償了錯誤造成的傷害，才能夠被原諒嗎？
如果有些錯誤造成的傷害已經無可挽留了，那么，一直為之自責悔恨，不也是做錯了事的基本懲罰之一嗎？
但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到宋雁的回答了，是師姐的話，多半會說：自責有什么用？改過就是了。
宋雁見她不再追問，想了想，又補充了幾句：“但是最好還是再仔細點，認真點，第一次出錯之后我就和你說過，科研是有準備容錯余量的，但科研同時也是一件需要細致耐心的工作。
“這次是我的錯，只想著要怎么樣教你數據處理比較好懂，又注意著你的筆記有沒有記到重點，反而忽略了留原始數據這件事，像這種失誤，以后我們都要引以為戒才好。”
葉云兮張了張口，也只說了句：“……謝謝師姐。”
宋雁沒有回頭，看著光屏說：“不用謝我，帶你是我的責任。我試著還原了一下處理步驟，但我也不是太確定，你過來幫我看看，還有沒有印象？”
葉云兮趕緊湊過去幫忙。
折騰了好半天，總算整理出一個可能有所缺漏的偽·原始數據，宋雁仔細標記了不確定的地方，最后保存起來，呼出一口氣：“也就只好這樣了。”
她轉身夸了一句葉云兮：“師妹，你記憶力很好啊，也很細心，上次寫錯標簽也是你回憶著分辨出線索的，很不錯呢。”
葉云兮猝不及防被夸獎，和之前還未散盡的愧疚懊惱混在一起，一時也感覺不到高興，而是瞬間覺得五味陳雜：“不不，沒有，師姐，我這只是……在彌補自己的過錯而已。”
宋雁點點頭：“不管用作什么，天賦就是一種優勢，師妹，我覺得你可以做好的。”
葉云兮胡亂點了點頭，裝作繼續整理自己筆記的樣子，心里卻在回蕩著之前的那個問題。
如果做錯了事也可以被原諒……
如果知錯能改就可以不被譴責……
哪怕反復犯錯也只是需要修正自我，而不是沉浸于自責懊惱……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這樣涇渭分明，邏輯清晰，自己的錯自己承擔，而不是憑著一股情緒去隨意責怪他人……
……
她假設了若干個“如果”，卻忽然有點恍惚。
“我為什么這樣執著這個問題，到底是想要……為自己開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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