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兮心疼的看著這一幕，卻忽然醒悟到這個動作的含義。

    如果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必然會面對一些人的不解和阻撓，反過來，如果想要逃避他人的非議，掩耳盜鈴，就要放棄自己所珍視的東西。

    兩者不可兼得。

    從前她選擇了順從而放棄，現在，她決定要換一個選項了嗎？

    葉云兮走過去，蹲下，抱住中學女孩，閉上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女孩的執著，也明白了自己的逃避。

    她回想起剛分裂出來時，蹲在地上專心玩耍的小女孩；剛長大時，像個小野人一般，看見她就躲的十歲女孩；窩在毛玻璃房子看小說的初中女孩；以及眼前這個頂著媽媽的訓斥、執著的抱著自己的書本紙筆的高中女孩……

    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葉云兮和青經常牽著她、抱著她、陪著她玩，但從十歲女孩的階段，葉云兮就再也做不到愛她。

    因為那是葉云兮的逃避，她畏懼于他人的非議和阻擾，埋藏了自己所愛，她假裝已經看不到那些執著，假裝自己可以勉強扮演成一個好學生。

    她會在媽媽或者其他人說教她學習不夠認真的時候，滿腹委屈，每當媽媽斥責她“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時候，她其實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控制不住的委屈落淚，因為她自己也只是認為，自己確實很拖拉，不夠努力，什么都做不好。

    那些被壓制在心底的委屈和執著，也只是偶爾會這樣被動的流露出來。

    情緒是潛意識的提醒。

    她遺忘了自己的執著和愛，不再認可，不再接納，所以，她無法去愛十歲階段之后的女孩。

    葉云兮抱著哭泣的女孩，現在，她終于可以向女孩傾注自己的愛了。

    “對不起……我忘記了曾經的自己了……”葉云兮喃喃道。

    她安靜的陪著女孩，良久，抬頭看到了幻影媽媽，便幽然和女孩說：“媽媽說的那些話呀，要對得起她，要證明給爸爸看，要成為一個在他人看來有出息的人……那些啊，都不是我們的責任，那是她自己的愿望，不是我們的，我們不必為她背負的……”

    女孩抽泣著說：【可是媽媽也為我背負了很多啊。】

    “但這并不是一場交易啊，媽媽以她的想法‘為了我好’而代擔了我的責任，同時也在強加給我她的愿望。她切掉了一部分的我，然后強行補上了一部分的她自己。這不是一場彼此認可的等價交換，這只是一場控制和被控制的博弈，如果我輸掉了，那么我就會有一部分不再是我了。

    “妥協是不能開頭的，妥協是無止盡的。每一次妥協，每一次被切掉一塊，我都在失去我的一部分勇氣和力量，也在失去屬于我的一部分人生。一生之中總會遇到無數的他人試圖控制我，無數次妥協之后，我終將不再是我。我的人生會被無數個他人所掌控，左支右拙，湮滅在他人的標準之中。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經常會說‘我能怎么辦呢？我也改變不了這一切啊。’可是啊，改變的力量來自于內心，只要沒有因畏懼他人之言和承擔之重，而將這份力量拱手讓人，那么，我們總會能夠擔負起自己的命運，既不受控于他人，也不甩脫自己的責任于他人。

    “那可能會有點重吧，大概還是挺困難的，畢竟我只是一個膽怯畏縮還社恐的人吶，一直以來我都在家人的保護之下，未經風雨，畏懼外面的世界。想要擔負自己的責任和命運，一定不那么容易吧？

    “我挺害怕那些的，如果可以，真想在他人的保護之下蝸居一輩子。

    “可是不行啊，哪怕是最親的親人，也終究不是我自己，她終究也不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她試圖為了我好，努力的想要控制著我成為她心目中的優秀的人。

    “我一度順從過，努力壓制了自己的喜好，試圖成為她希望我成為的那樣的人，一個優秀的、有出息的、有價值的、被普世認可的成功的人。

    “但是我做不到啊……我的情緒、我的意志、我的身體，都在告訴我這樣不行的，當我最終清楚明白的看見你的時候，我好難過……我一直以為我還記得的初心，什么時候就已經丟了呢？”

    葉云兮抱著中學女孩，淚流滿面。

    而女孩的哭泣，卻漸漸停止了。

    葉云兮忽然直覺到，女孩的使命快要結束了。

    她最后凝視著她，對她，也是對自己說：“現在，我還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還有太多的恐懼沒有化解，也還沒有找到屬于我的道路。但是，我一定會找到的，一定會不再猶疑和妥協的走在我的道路上，獲得獨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女孩似乎欣慰的笑了一下，身影慢慢淡化，散成了一片光點。

    葉云兮怔怔望了片刻，嘆了口氣，來到青的身邊，悵然道：“我本以為你分裂出來的女孩會像你一樣長存，不會消散，沒想到……養了這么久，終究還是消散了啊。”

    青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溫柔：【你做得很好了。】

    葉云兮的眼圈又有點紅。

    她哽咽著說：“你們說，我的愿望是回家，可是，家世界已經崩毀了，我這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大概也是真的很渺茫吧。那我這一世到底要做點什么呢？

    “我并沒有想要做一個純修行人，我對人世間雖有畏懼，也有牽掛，我現在也理不出，哪些是真心，哪些又只是執念。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應該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做一些什么事，才能不負此生呢？”

    青摸著她的頭，溫言道：【當你能不再妥協，你就能知道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么；當你能不再畏懼，你就能坦然踏上自己想走的路。】

    葉云兮喃喃重復了兩遍，在青的注視下慢慢平靜清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還差的太遠啊，我試圖讓你們直接給我那個最終的答案，但是，道理聽過了很多，我也并沒有因此而成長；直接問到的答案，或許也一樣無助于我的尋道之路。”

    她抱了抱青，再環視一圈，輕輕的笑起來：“無論如何，我愛你們，由衷的感謝你們的存在。”

    【我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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