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恢復了往常的安靜。凌瀾坐在桌邊，葉云兮斜倚在床上，各自戳著光屏。
但自己在做什么就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了。
比如說葉云兮其實在頭腦風暴。
“我到底想知道什么呢？我睡著時候發生的一切？但是應該也沒發生什么特別的啊……”
她困惑的反思著，忽而靈光一閃，想起了午睡時的夢。
“因為有點抽搐，我好像睡得不太踏實，夢境和現實有些交錯，雖然說這種情況下的夢會被表意識影響，但大約也仍可以試著解一下？”
比如夢里開始冷，后來暖和了，大約就是被多蓋了一層被子的緣故。
又比如后來曬太陽曬得全身酥麻，那不就是抽搐之前的癥狀嗎？
但其實比較困惑的還是吃東西……
開始以為是糖，卻只是不好吃的植物根莖，后來又拽了草莖嚼了嚼，倒是比之前的根莖好吃一些。
當然，這個口味差異本身也是合理的，只是……
“作為夢境內容，還是應該有象征意義的吧？所以……腰包是什么？負重？壓力？但是作為負重的話，好像又太輕了吧，以我家土的狀況而言，怎么也得是個雙肩大包才合理吧？”
葉云兮苦思冥想著，卻忽然想起來以前在一本書中看過的某些身體癥狀的相關象征。
“我記得……肩背通常象征著社會壓力，而腰通常象征家庭壓力？”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家庭……指媽媽嗎？她對我施加壓力倒也很正常，但我最近好像沒怎么惹到她？就算是送禮事件，也已經過去好一陣了啊。”
忽然有個細微的直覺氣泡冒出來：【不止。】
“不止？我也沒幾個家人啊，我爸在我的生活中約等于不存在，外婆基本上不給我什么壓力，還有誰……呃……不會指凌瀾吧？！”
她忽然覺得臉有點燒。
直覺給出了一個更加細微的肯定回答。
“好吧，那就當是他吧……”她強作鎮定的忽略掉“家庭”這個范疇，只當是以親密程度判斷，“可是他給我什么壓力了？”
她本來是直接想否認的，但面對內心說不了謊，只好嘆氣：“好吧，其實還是有壓力的……”
他的優秀帶給她的壓力。
盡管理智上知道這是因為她的自卑，甚至很多人會將其認定為正面的推動力，但在她的信念中，低能級就是負面，由因得果，就算因此而努力的奮起直追，最后可能只是把自卑代償成自大，而不會是她想要的不卑不亢的平和。
當然，在自卑和自大交織之間，表意識也是有所得的。
所以她會以為腰包里是糖。
但夢境告訴她并不是，那只是一塊“木頭”。
木之氣，正向為生發成長，負向為交纏控制。
后來她又嘗了陽光下的草莖，雖然也是木之氣，但是畢竟是照耀在陽光之下，光，即愛的力量，草莖就沒有根莖那么難吃。
畢竟，鮮嫩欲滴的小草，象征意義上會更接近生發的那一面。
“所以……真正的愛，不是控制的那種，還是非常非常重要啊。”她第無數次的感慨著。
她最后又回顧了一遍能記起來的夢境，掃蕩一下有無遺漏。
——其實一般都是有的，夢境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其含義，只是表意識回想不起來、家里信號不好……有所遺漏也沒辦法了。
反正只要是個坑，該撞到的時候還是會撞到，不愁沒機會注意到。
“不過好像也確實回憶不起來別的什么了，明明覺得還有很多內容忘記了……咦，等等……”
有一種并非是潛意識或者直覺提醒，而更接近于身體感的知覺隱約被觸動了一下。
“這是……什么？”
有一點麻癢，然后有輕微的循經流動感，沿著雙腿外側、大約是膽經線上飛快的竄了過去。
“有點癢……”她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小腿，然后忽然想起了，“這個好像是……抽搐前酥麻癢積累爆發的線路？”
諸風掉眩，皆屬于肝。
“風癥、肝木之氣……唔，吃多了控制導致的抽搐？倒也合理。”她把夢境和身體的這個點聯系了起來，“只是這個和凌瀾有什么關系呢？被控制的話，怎么看也該是我媽的鍋吧……”
膽經線又流竄了一次，帶來了更多的類似麻癢積聚、將要爆發成抽搐的感受。
她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不希望抽搐發作出來，被凌瀾看到。
“說起來……如果午睡的時候抽搐發作了，那他可能已經……發現了吧？”
她心里有些窘迫，開始胡思亂想：“他會不會覺得我有什么怪病啊？癲癇？但我其實不是啊，我只是受了風寒會抽搐，感覺更像是身體的排異功能，雖然看起來嚇人了一點……”
她內心忐忑，偷偷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凌瀾，特別想問問他有沒有注意到，又覺得好尷尬，完全沒法問……
于是她忽然明白了之前自己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她也明白了自己感受到的來自于他的壓力、以及自己的自卑是什么。
“我是這樣的一個弱渣啊……心理能級糟糕，身體狀況糟糕，學業上毫無熱情……”
她害怕他看見自己更多的“短處”。
她希望自己能給他展現出最好的一面，盡可能的配得上他。
她希望他眼中的自己是陽光開朗、性格和善的。
——她覺得這大約是她為數不多的優點。
剩下的那些被媽媽所肯定的優點，大約是乖巧體貼之類，她已經充分的認識到了那些只是馴化成果，雖然她仍然忍不住會認同，但終究不像以前那么死心塌地的相信了。
但是話說回來，她一貫給人留下的純善和溫柔的印象，大抵也和馴化脫不開關系，就如同蘑菇娃娃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只是自以為“干凈”罷了。
“呵，我其實也何嘗不知道自己表現出來的和善是以自我壓抑為代價的啊……”
她所表現出來的，雖不完全是人格面具的表演，但也不是足夠放松坦誠的真實。
她依然會試圖掩飾自己不夠好的一面。
“所以說，親密關系就麻煩在這里……若是一起生活的久了，難免要原形畢露，之前表演的成分越多，之后的沖擊便越大。
“當然也有人說，這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需要磨合之處嗎？最初的摩擦力可以靠戀情克服，在一起久了就會轉化成親情。——都是這么說的吧？
“但是這樣的‘親情’里面，又有多少成分是彼此妥協、自我壓抑和彼此控制呢？
“若要達到真正的愛，卻又是需要完全接納對方的真實的。這又是何其高難度的境界啊……”
葉云兮嘆了口氣，微微悵然。
雖然其實早就知道前路漫漫，但直面自己的不足，還是難免有點沮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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