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領教了穿越黃金定律的沈靈煙不敢再作妖,無論平氏母女如何在她面前一唱一和地作戲,她都死死龜縮在東院里不肯踏出一步,可惜她不找麻煩,麻煩卻沒有放過她。
“小姐,小姐快點,再慢點看不上了……”青桐急得直跺腳,而她家小姐還磨磨唧唧地撲蝶捉蜂,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不在意,也對,她一個癡兒能懂什么,可對青桐來說可不一樣,她是許氏給沈靈煙準備的陪嫁丫頭,也就是小妾后備役。
沈靈煙不在乎未來姑爺什么樣,她可在乎得緊呢,因此竟然顧不得主仆之別伸手去搶拽沈靈煙,把完全沒有防備的沈靈煙拽了個趔趄,“小姐!夫人讓你趕緊過去呢!林公子已經進了二門了!”
沈靈煙暗暗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什么,反倒是一旁較年長的魚躍厲聲呵斥道:“青桐你在做什么,別忘了你的身份,放開小姐!小心我告訴太太!”
青桐縮了縮脖子,似是有些畏懼魚躍,訕訕地放開沈靈煙,嘴里卻還不服氣地嘟囔著:“都是奴才,不就是仗著小姐不懂事,裝什么主子派頭……”罷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湊到沈靈煙耳旁,哄著道:“小姐,等會兒見了姑……不是,林公子,你千萬不要說話,不要吵鬧,別讓他看出你不對勁來知道嗎?”
聽這話說的,生怕林瑾彥看她傻不要她,累得青桐也沒機會飛上枝頭是吧,沈靈煙暗暗翻了個白眼,都懶得多看她一眼,心說一定得找個機會讓許氏把她調走,這樣的長了十八個心眼的危險分子,留著不知道得惹出多少麻煩來。
魚躍輕輕撩開沈靈煙的袖子,果然見她皓白的手腕紅了一圈,頓時心疼不已,柔聲道:“小姐疼不疼?那邊不急,林公子是同媒人來向小姐提親的,一時半會兒不會走,奴婢先給小姐上了藥再去……”
沈靈煙倒是十分喜歡這個溫溫柔柔的魚躍,記憶里她雖只比原主大一歲,人前人后卻也都像個大姐姐似的照顧著原主,倒是個表里如一的,這點紅印對沈靈煙來說甚至都算不上傷,便只對魚躍搖搖頭:“不喜歡藥,要去找母親,魚躍走,不要青桐!”
“好好好,小姐說什么都好。”魚躍點頭,轉頭一個眼神斥退滿臉寫著不服的青桐,兀自牽著沈靈煙的手往前院走去。
沈靈煙對這個上門提親的林公子林瑾彥并沒有什么期待,記憶里這個人可是原主落水的罪魁禍首, 雖說隨后也亡羊補牢但沒個屁用地跟著跳水撈人,但也因此讓沈靈煙除了他再無人可嫁,誰讓這王八羔子見了她濕身的模樣,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算是清白盡毀了。
“小姐別怕。”魚躍見沈靈煙低著頭沉默不語,以為她在害怕,便輕聲安慰道,“不是見外人,那位林公子小姐見過的,還是他救了落水的小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呢……”
放屁!明明就是因為他色迷心竅纏著沈靈筠才害得小傻子落水身亡,這就是個大尾巴狼,指不定那天在北苑撿到的就是這個喪門星,難怪兇巴巴的。
沈靈煙不屑地撇撇嘴,她惡劣的心情卻一點也影響不了陪嫁丫頭兼小妾預備役的魚躍的期待:“林公子是坤和長公主的獨子,也是榮國公唯一的嫡子,坤和長公主有從龍之功,地位非凡,榮國公府家傳八代,前七代都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直到長公主下嫁才交了兵權,林公子自然身份尊貴無匹,京中人都道,龍子王子不如林家子,京中多少貴女在賞花宴上對林公子擲花表意,林公子皆不理會,可見是個潔身自好的……”
那是因為那些貴女都沒有沈靈筠長得漂亮,這是個無恥的顏控呢,沈靈煙翻了個白眼兒,就這么聽魚躍念叨了一路,好容易進了外院正堂,魚躍這才規規矩矩地噤了聲。
內院女眷只能隔著屏風,不可見得府外男客,林瑾彥似是已經到了,于是許氏也只是靜靜坐在屏風后邊,從縫隙往外看,聽得沈靈筠從偏門進來的腳步聲,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沈靈煙乖巧地小跑過來,依在許氏身邊,也從縫隙中往外看去,林家公子玉立堂中,正對著正座上的沈琰以及外祖母靖國公夫人作揖行禮。
靖國公夫人雖對她們母女恨鐵不成昂,卻也是真心疼愛她們,這是生怕沈靈煙吃虧,來替她們鎮場子的。
沈靈煙仔細打量了一下堂中這位林公子,卻不是記憶里那張囂張跋扈的臉,這位林公子是個十足的江南美人,修長消瘦,皓齒明眸,鼻峰聳立,尤其是鼻梁上有一顆恰到好處的小痣,更襯得他面容精致,不可方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面色過于蒼白,總讓沈靈煙覺得他看起來有些弱柳扶風。
“你是來給你弟弟提親的?”沈琰的聲音冰冷冷的,顯然是要給林家一個下馬威。
林公子不亢不卑,只溫聲道:“沈伯父,在下是來為自己賠罪的。”
沈琰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你當時也在場?”
林公子抬起頭,直視著沈琰的雙眼,一字一頓似是強調一般道:“當時,只有我在場。”
“砰——”靖國公夫人一向脾氣火爆,聞言登時摔了杯子,拍桌怒喝道,“林家小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沈靈煙被狠狠嚇了一跳,許氏連忙順順她的背脊安慰她:“煙兒不怕煙兒不怕,外祖母不是和你生氣,不怕……”
沈靈煙指了指林公子,歪著頭一派天真:“母親,這個哥哥是誰,祖母為什么討厭他?”
許氏皺起眉:“這是榮國公府林家的庶長子,名叫林瑾玉,也是你瑾彥哥哥的異母親兄長。”
“外祖母為什么討厭他?”沈靈煙繼續問道。
許氏搖搖頭:“外祖母不是討厭他,外祖母是生你瑾彥哥哥與坤和長公主的氣。”
“哦——”沈靈煙沒明白過來,繼續從縫隙里偷窺那位生得十分漂亮的林家庶子林瑾玉,卻見林瑾玉絲毫沒有受靖國公夫人影響,臉上的笑容甚至沒有一點松動,仍舊溫和有禮地作了一揖,才道:“靖國公夫人,小子斗膽,向沈二小姐提親。”
沈靈煙:“?!!!!!”
靖國公夫人噎了一下,隨即又是拍桌大吼道:“好啊,坤和公主何等權勢滔天,我外孫女自是配不上她親生兒子,我等也不敢高攀,可她隨便塞個什么阿貓阿狗過來是個什么意思?兵部尚書的嫡女,我靖國公府嫡親的外孫女,豈容她如此欺辱!”
這一番話一點顏面也沒有給林瑾玉留,分明沈靈煙自己就是個天生的癡兒,便是個七品小官的兒子都絕不愿意娶個傻子為妻。
林瑾玉再不濟也是榮國公的親生兒子,縱然是庶出,但樣貌出眾,配個傻子可以說都是糟踐了,可靖國公夫人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林瑾彥推她外孫女落水,后又瞧見了外孫女濕了身的模樣,叫她外孫女清白盡毀,她是在不奢求林瑾彥能八抬大轎抬個傻子進門,但竟連親自登門致歉都未有,就派個碌碌無名的小庶子前來,還這般侮辱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靖國公夫人這番話,連沈靈煙都忍不住替林瑾玉叫屈,林瑾玉倒像是沒聽見似的,臉上的笑容如同一張生根在皮肉里的面具:“長公主絕對無任何欺辱小姐的意思,請恕小子無禮,是小子那日在云河畔上,花燈之下,對天真爛漫的沈二小姐一見鐘情,非卿不去,因此秉明長輩,前來提親,誠心想娶沈二小姐為妻!”
這話分明是胡說八道,可林瑾玉的口吻實在是誠懇,誠懇得連靖國公夫人都挑不出一點錯來,誠懇到連當事人沈靈煙都要以為他說的是真話,仿佛那日真的沒有什么沈靈筠,沒有什么林瑾彥,只有他們二人,燈下回眸的少女,和對她一見鐘情、情竇初開的少年……
靖國公夫人半晌說不出話來,沈琰作為鋼鐵直男的價值就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他才不在乎什么一見鐘情什么浪漫故事,于是說話就格外一針見血:“林家小子,你別跟我們說這些虛的,麻煩直白告訴我坤和長公主的意思。”
林瑾玉抬起頭,收斂了笑容:“我在這里,就是坤和長公主的意思。”
沈琰沉默了半晌,知道縱然是讓沈靈煙作妾,坤和長公主也決計不肯了,可當時幾人身處鬧市,不止一人瞧見林瑾彥跳水去救沈靈煙。
林瑾彥不肯娶她,縱然有個林瑾玉,知道內情的人也只會恥笑沈靈煙不貞不潔,林瑾玉戴了綠帽:“人言可畏,小女雖然神智未開,卻也是知恥的人,我沈琰自知,小女做不得他正房夫人,便只希望長公主收留小女……”
“收留什么收留?!”靖國公夫人看不得沈琰這樣自降身價,仿佛沈靈煙是個多上不得臺面的物什似的,怒聲打斷道,“就是他林家做錯了事情,就該三跪九叩來請罪,八抬大轎把我外孫女抬回去供著!”
“岳母大人!”沈琰只覺得額上青筋直跳,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那可是坤和長公主!”
靖國公夫人冷笑一聲,卻真的沒有再暴躁開口,坤和長公主權傾朝野,皇帝都惹不起她,靖國公自然也惹不起。
林瑾玉見他們都冷靜了下來,再次深深鞠了一躬這才道:“沈伯父,老夫人,小子卻是碌碌庸庸,虛長沈二小姐五歲卻仍舊一無所成,既無功名,又無軍績,但小子唯有一顆誠心,愿奉與沈二小姐,若沈二小姐愿意屈尊下嫁,小子能夠向二位保證,一生一世絕不二娶,與沈二小姐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靖國公夫人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認識林瑾玉似的,直直盯了他半晌,才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子你真能做到?”
“若我只說不離不棄,未免顯得不夠誠懇,若我只是空口白話,也未免不夠誠心。”林瑾玉說著,竟然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來,雙手奉給了靖國公夫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躲在屏風后面的沈靈煙驚呆了,這就是封建社會的婚前協議啊,還對甲方毫無益處,娶個傻子還不能娶小妾,這擱誰受得了這個委屈。
可林瑾玉就受得了,不止受得了,還主動自覺地往火坑里跳。
無論他是出于什么樣的脅迫,但這紙絕不納妾的文書出來,誰還敢質疑他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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