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可有什么異狀?”
平姨娘輕嘬一口茶,上好的君山銀針,茶湯橙黃明凈,“金鑲玉”懸空樹立,而后徐徐下沉,三起三落,賞心悅目,其滋味甘醇甜爽,其香氣清純,盈于鼻尖,良久不散。
“回姨娘,二小姐與往日無異。”
眼波流轉間,平姨娘的目光移向別處,半晌未說話,好似在回味,忽地自嘲一笑道:“都道傻人有傻福,如今算是長了見識……可到底是個傻子。”冷哼一聲,揮退下人。
“姨娘,何苦為那小傻子犯愁。”沈靈筠雖心疼莫名打碎了的屏風,心里卻明白不能失了盟友,只佯裝不在意,“若是姨娘心里不爽快,過幾日筠兒便幫姨娘報了這仇,姨娘且放心吧。”勾唇一笑,到底是美人,叫屋內一時光亮了起來。
平姨娘看了眼成竹在胸的沈靈筠,輕扣茶盞,疑惑道:“哦?”可心里一盤算,到底是不放心,“報不報仇不打緊,但有一事……”
看了眼正酣睡的沈靈煙,許氏往一旁走去,輕喚魚躍,“你且過來。”待魚躍走至跟前,閑話家常般地開口問道:“這幾日小姐可有什么異常?”
魚躍面色一頓,隨即搖頭,“小姐還同往日一般,并無異常。”許氏不知的卻是,魚躍握著繡帕的手又下了幾分力氣,似是十分慌張。
許氏頷首道:“若是小姐有何異常,你便來秉了我,好生照看小姐。”轉身往外去。
魚躍長出一口氣,伸手輕撫小鹿亂撞的心,待平靜下來,方才輕手輕腳地走至塌前,瞧見酣睡中仍是滿面歡喜的沈靈筠,似是埋怨,“小姐,日后可莫要這般嚇魚躍了……”
“嗯……好吃好吃!”
夢囈的沈靈煙一骨碌翻了個身,面朝里,原先緊閉的雙眸霎時睜開,卻不是歡喜,而是憂愁,原只想冷眼旁觀,可眼見半只腳已然沾染了泥,再無法明哲保身,悠閑無虞的日子只能是妄想了……
還有那日,究竟是誰暗中出手,是敵是友……莫名的,沈靈煙想起那張冷冰冰的面具臉,不自覺地身子輕顫,惹得魚躍誤以為沈靈煙是冷著了,慌忙替沈靈煙蓋上錦被。
稀松平常的過了幾日,便聽得敬王府的云羅郡主和云飛世子這對雙生子慶生舉辦賞花宴,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破天荒邀請了小傻子沈靈煙。
得了消息的沈靈煙懶洋洋地仰臥在榻上,仔細地回想了一番,方憶起那云羅郡主與沈靈筠是閨中密友,這破天荒的邀請,顯然是沈靈筠攛掇的,無非就是想讓沈靈煙出丑。因為那云飛世子肯定請了林家,沈靈煙這丑勢必要出在林瑾玉面前,不定林瑾玉就厭惡沈靈煙了,如此倒是一箭雙雕。
瞧這架勢,心知沈靈筠是不會放過自己了,沈靈煙仰天長嘆,“噫,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啊。”
因著沈靈煙素來鬧騰,魚躍便一直為沈靈煙梳了雙丫髻,不易散亂,且稚氣未脫的臉瞧著清爽些,若是不是打眼里和嘴角透露出的傻氣,倒也是個俏生生的瓷娃娃,秀眉如遠黛,朦朧的眸子頗有幾分江南煙雨的空靈,挺立的瓊鼻,嫣紅的小嘴微翹,膚白凝脂,雙頰撲粉,倒也不必旁人差半分。
常言道,靜若處子,動若瘋兔,這說的便是沈靈煙。只一動,美如畫卷的模樣瞬間打破,只活脫脫的一個瘋丫頭,雖是天真,卻是傻氣,叫人心生惋惜。
瞧見沈靈煙手提裙裾,歡喜地原地轉圈,月白的紗裙如扶桑一般綻開,搖曳風中,圣潔而靈動,叫許氏撇了冷清的神色,溫柔一笑,待沈靈煙暈頭轉向之際伸手攬入懷中,輕點沈靈煙光潔的額頭,嗔怪道:“你呀,真真是個不安分的。”卻不見半分責怪,反而仔細叮囑著,“一會你緊跟你姐姐,莫要胡鬧,省得叫旁人欺負了去,知道嗎?”
沈靈煙似懂非懂地頷首,心里卻暗自腹誹,就是跟著沈靈筠才危險啊,羊入虎口啊,最想欺負我的,除了她也別無他人了。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去外頭候著吧。”
母女二人說笑著往外去,卻見著沈靈筠只穿了一件暗色的舊衣裳,身上無甚配飾,便是發髻上也只一根其貌不揚的木簪子,端的是清湯掛面,尤其是與盛裝打扮的沈靈煙相對而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沈靈煙的丫鬟呢,分外打眼。
許氏輕皺眉頭,心知這是沈靈筠在與她使絆子,若真讓她如此樸素地出門,不想也知外頭的人該道是她這個繼母苛刻,虐待沈靈筠了。剛想開口要她換,就見著沈靈煙不知打哪抓了一把泥,冷不防地就往沈靈筠身上扔去,還拍手叫好,惹得沈靈筠尖叫連連,直呼惡心,怒瞪了咧嘴傻笑的沈靈煙一眼,分外不情愿地折回換許氏一早便備好的新衣裳。
無視許氏若有所思的眼神,沈靈煙兀自鬧騰,揮著臟兮兮的手卻不知羞,興奮地叫喊,“娘,煙兒手臟臟。”
瞧見沈靈煙仍是呆頭呆腦的模樣,許氏暗嘆一聲,原是她想多了,便拿了繡帕仔細地與沈靈煙擦拭,無奈一笑道:“得虧你沒有臟了衣裳,否則娘也只能讓你穿了舊衣裳去了。”
馬車上,沈靈筠的美眸一瞬不瞬地打量著與魚躍鬧得正歡的沈靈煙,眼底隱有疑惑,卻偏生瞧不出一絲破綻,尤其是那大大咧咧掛在嘴邊的哈喇子,若是個不傻的,如何能忍受?罷了,左右一會便能出了這口惡氣,便由著沈靈煙再蹦跶一會吧。
“魚躍魚躍,煙兒今日好不好看?”
沈靈煙傻兮兮地舞動著裙擺,那月白的紗裙不覺已被捏出了幾個黑手印,叫魚躍見了暗嘆一聲,卻是先拿了繡帕拭去沈靈煙嘴角的晶亮,而后又換了條帕子擦拭不知何時又臟污的手,當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大小姐、二小姐,敬王府到了。”
聞言,沈靈筠斂了冷漠之色,輕蔑地瞥了眼沈靈煙,再眨眼之后便是溫文爾雅,嘴邊擒了抹恰到好處的笑意,儀態萬千地起身,裊裊婷婷地下了馬車,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端的是萬種風情,與其后傻兮兮地一躍而下的沈靈煙成了鮮明的對比。
無疑,天仙似的沈靈筠目之所及皆是驚艷和羨慕,而迎接沈靈煙的則是鄙夷和嫌惡,這便也是沈靈筠心內,沈靈煙存在的意義了。
在駐足觀望的紛雜目光中,沈靈筠轉身朝楚凌煙莞爾一笑,端的是和善友愛,溫聲道:“妹妹,你隨姐姐來。”且強忍著厭惡牽起不知何時又臟兮兮的手,一路含笑入了府門,輕車熟路地往敬王府的花園去。
沈靈煙還未從那一聲讓她起雞皮疙瘩的“妹妹”中醒悟,目光亦是愣愣地落在被牽起的手上,身子不自覺輕顫,似是害怕極了,再抬眼已然瞧見園子里都用看猴子的眼神看著自己,目光中不乏有鄙夷和同情,蒼蠅一般嗡嗡直響的竊笑聲也不見得小。
令人厭惡的目光叫沈靈煙十分不舒服,卻也只能忍下,面上仍是笑嘻嘻,好氣地打量四周,心里早風起云涌,只覺一口老血梗在喉間,無聲吶喊,臥槽,我可是二十一世紀新鮮的靈魂啊,竟然讓這些個迂腐的古人鄙視至此,老臉都丟光了!
撇開鄙夷,路過唏噓,卻是見了角落里同樣被戲謔同情的林瑾玉,一如初見的孱弱,白皙的面龐在日光的照耀下尤為蒼白,只那朱砂痣叫人見直難忘。
許是見她看過去,還對她十分溫柔地笑了笑,一時暖意洋洋,如沐春風,卻叫沈靈煙一下子心里一酸。
不由得沈靈煙胡思亂想,傲嬌且欠扁的聲音猝不及防地襲來,諷刺道:“喲,這不是那小傻子嗎?今日倒是穿得像模像樣,只是那衣裳上印的是什么?莫不是玩了泥巴才來的?”嘲諷一笑,冷眼一瞥,一旁那些個追隨著忙不迭附和起來,紛紛出聲嘲笑。
繞是沈靈煙臉皮再如何厚,無端成為眾矢之的遭人羞辱,不由面上一燒,如何也露不出那傻笑,卻又苦于不能當眾為自己正名,只能見招拆招,忙怯生生地躲在別有居心的沈靈筠身后,心下惱怒,惡狠狠地往沈靈筠衣裳上抓了幾個黑手印,仍是難解心頭憤慨。
既是有備而來,那云羅郡主豈會這么輕易放過沈靈煙,輕蔑一笑,自丫鬟那抓了些三歲小孩的玩具,漫不經心地走至沈靈煙跟前,開始逗起“狗”來,“來呀,想不想要這個物件?你學聲狗叫,叫好了我就給你。”
*裸的侮辱,沈靈煙被羞得臉皮發燙,卻又無計可施,只能避著,愈發往沈靈筠身后藏去,心里暗自問候了云羅郡主的十八代祖宗,恨不得掘墓鞭尸,好生質問一番是如何教出這番刻薄惡毒的后代!
原是沈靈筠要教訓沈靈煙,如何會讓自己成為沈靈煙的擋箭牌,當即轉身,面露擔憂,卻是安撫一笑,看似伸手輕拍沈靈煙的脊背,暗地里卻下了力氣將沈靈煙硬往云羅郡主懷里塞,“妹妹莫怕,郡主也是好心送你些玩意,你且上前去,莫要辜負郡主的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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