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天高云淡,落英繽紛。
坐在馬車內的沈靈煙興奮不已,腦袋墊著手趴在窗沿,好奇的雙眼目不暇接地欣賞著迅速后退的景色,出了鬧市,青石板的街道漸退,黃泥官道難免有些顛簸,可兩旁入目皆是青黃相接,層林盡染,隨風起伏,也不覺乏味。
許氏覺得沈靈煙不對勁,上回她要帶了沈靈煙去青山寺上香,可沈靈煙又哭又鬧抵死不從,可這回……怎么如此有興致?那興奮的狀態,分明是從未見過的新奇和歡喜。
目光落在沈靈煙瘦削的背上,許氏又仔細回想了這些日子來沈靈煙的異狀,樁樁件件,環環相扣,她隱約察覺,自沈靈煙落水復生,一切都不一樣了,難道……許氏心內隱有期待,卻是掩下不表。
“煙兒,怎么今日這般歡喜?”許氏未露出半分懷疑,只是嗔怪瞥了眼沈靈煙,埋怨道:“上回娘要帶了你去,你就與娘鬧,方才你與娘說,娘還只當你糊弄娘呢。”
沈靈煙面色一頓,忙斂了興奮不已的神色額,心下思忖,方才不疾不徐地收回腦袋,目光澄澈地對上許氏,天真卻認真道:“娘,煙兒聽下人說,如果有什么愿望,就和菩薩說,菩薩會幫煙兒的。”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最強感應,沈靈煙心內隱有預感,她裝傻之事很快就要紙包不住火了,屆時的水深火熱,她想都不愿意想,唉。
“哦?”許氏溫和一笑,好奇地問道:“煙兒又什么愿望不能告訴娘,只能告訴菩薩?”沈靈煙的話合情合理,反倒叫許氏將信將疑,孩子心性總是隨著情緒來的,如此滴水不漏……
沈靈煙咯咯一笑,撒歡地倚進許氏的懷里,調皮地賣了個關子道:“下人還說了,愿望只能自己知道,要是叫旁人知道了菩薩就會生氣,就不幫煙兒實現了!”
一把年紀了老往別人懷里鉆也不是個事啊,可是能怎么樣呢,智障兒童歡樂多。
這話都叫沈靈煙說盡了,許氏無奈,心下懷疑的種子破土而出,卻是萬般不著急,只如同往常,寵溺道:“好好好,煙兒說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菩薩沒有幫煙兒實現,煙兒就來告訴娘,娘幫煙兒實現可好?”
沈靈煙忙不迭地點頭道:“娘最好了!”
不多時,馬車速度減緩,隨后不疾不徐地停下,車夫透過車簾道:“太太,二小姐,青山寺到了。”
未免再露出什么破綻,沈靈煙抑制住雀躍的內心,亦步亦趨地隨許氏往青山寺去。卻仍是忍不住探頭探腦,活像劉姥姥第一回進大觀園。要知道,如此恢宏的廟宇,在現代早已寥寥無幾,就算有,也大多是翻新的,此間的韻味和意境就已相差甚遠。
青山寺是皇家寺廟,素日往來的善男信女不知凡幾,終日香火繚繞,好似藏在霧里,隱約朦朧,晨鐘暮鼓,僧侶誦經,還有林間偶爾傳來的鳥鳴獸語,風撫層林的沙沙作響,百樂交織,好似如夢似幻的人間仙境。
沈靈煙隨林氏入了寺廟之后,其后一達官顯貴被簇擁著往寺廟去,看著不像來上香,而是來顯擺的,其后的馬車排成一眼望不盡的長溜,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掩人耳目的角落里,一相貌平平的瘦削年輕人,露出一雙與氣質不符的,如鷹般銳利的眼神直指被簇擁在中心的達官顯貴,看不出憎惡,只是勢在必得。
“煙兒來,拿好這三炷香隨娘來。”許氏帶了沈靈煙往蒲團跪下,仔細吩咐了幾句,便心無旁騖地閉了目,雖雙唇未動,只見那輕鎖的眉頭,想是正虔誠地發愿。
沈靈煙抬頭望向悲憫眾生的楊柳觀音,面龐圓潤豐滿,端莊曼麗,唇邊隱有溫和,身披錦袍跣足,左手持玉凈瓶,右手持楊柳枝,指尖輕點,消除眾生疾苦。
察覺自己的渺小,沈靈煙心生敬畏,虔誠地閉上了眼。
上過香,許氏帶了沈靈煙往寺廟的歇腳處去,然而,精力旺盛閑不住的沈靈煙怎么會平白浪費這大好的參觀良機,隨后使盡渾身解數地央了許氏,讓魚躍帶著她四處觀賞一番。
一離了許氏的目之所及,沈靈煙立時成了脫韁的野馬,撒開丫子四處亂竄,曲折的回廊,絡繹不絕的人群,如游龍一般地穿梭著,叫魚躍緊跟身后仍是膽戰心驚,畢竟一個轉彎就能失了人影,急得魚躍邊追便喊道:“小姐跑得慢點,等等魚躍!”
沈靈煙回頭朝魚躍做了個鬼臉,轉身又馬不停蹄地朝前去,瞧見前方莫名被騰了個空出來,心生疑惑,暗忖道:“咦,前面好熱鬧,難道寺廟還有耍雜技的?”看熱鬧不嫌事大,沈靈煙矮身一晃,立馬又淹沒在人群,惹得后邊的魚躍焦心不已。
“哎呦!”
冷不丁的,沈靈煙不知被那個沒長眼的撞倒在地,隱約瞧見是個瘦削的年輕人,卻是記不住面孔。沈靈煙暗自咒罵兩聲,踉蹌起身,正要伸手輕揉遭殃的屁股,卻發現手心不知何時抓了個紙條。
“小姐,小姐,你怎么樣?可是摔疼了?”
趁著空當,魚躍總算跟了上來,瞧見沈靈煙疼得小臉緊皺,自責道:“是魚躍不好,沒有保護好小姐,請小姐責罰……”話還未說話,只覺身子不穩,踉蹌了兩步,險些又跌倒,待站穩后看了眼身后涌動的人潮,忙護著沈靈煙往外圍去,“小姐,這兒人多不安全,咱們還是回去吧。”
本以為還得多費些口舌才能說動意猶未盡的沈靈煙,不想沈靈煙二話不說地點頭,魚躍雖疑惑,卻是歡喜,主仆二人忙往歇腳的院落去。
匍一回到院落,沈靈煙一反先前的樂不可支,好似厭煩了,急切地央求許氏快點回府。
許氏心生狐疑,但一想原是孩童的脾性,反復無常,倒也在理,左右也無事,便命丫鬟仆從收拾妥當,就上了馬車回府了。
沈靈煙一行人前腳剛離開青山寺,后腳方才那人熱鬧一片的地方便亂了,一只羽箭破空而來,正中其間那腦滿腸肥志得意滿的之人的面門,頓時鮮血飛濺,驚呼起,人群亂,佛門清凈到底是不得清靜。
這廂沈靈煙神色懨懨地倚在車廂一角,右手緊拽著,只是那紙條分明是不見了的。
方才趁亂,沈靈煙匆匆瞥了眼紙條,言簡意賅地寫了幾個字:危險,速離。沈靈煙心驚,她不知道這危險是沖著她來的,還是只是她誤打誤撞遇上了……而那遞給她紙條之人,又是什么人?
瘦削的背影……隱約間,沈靈煙腦海里浮現了面具少年的身影,一樣的瘦削,難道是同一人嗎?只是那張臉,卻是怎么想也沒有半點印象。
甚覺煩躁,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沈靈煙下意思地伸手輕拍自己的腦袋。
一直暗中留意沈靈煙的許氏見狀,忙伸手拽著沈靈煙亂來的手,慍怒卻心疼地問道:“煙兒,你這是怎么了?方才分明還好好的,怎么這會還打上自己了?”
驚覺自己走神的沈靈煙暗叫糟糕,正想著該說個什么由頭,就聽見魚躍溫柔且自責的聲音傳來,“太太,是魚躍不好,方才沒有看好小姐,小姐不小心跌了一跤……魚躍沒有瞧得仔細,不知是否碰著腦袋了……”
許氏面色一沉,冷眼掃過魚躍,忙低頭問道:“煙兒,方才摔哪兒了快給娘說,可還疼?腦袋是不是碰著了?”話落,小心地伸手撫上沈靈煙的腦袋仔細地檢查著,動作非常輕柔,生怕再給沈靈煙造成二次傷害。
正愁找不到合適由頭的沈靈煙暗贊魚躍神助攻,隨即進入了跌倒受傷的角色,不忍魚躍受罰,開口道:“方才人多,煙兒胡鬧,是煙兒自己摔倒的,不關魚躍的事。”暗搓搓地朝自責的魚躍使了個眼色,繼續道:“娘不要擔心,煙兒無事,方才摔著屁股,現在不痛了,只是覺著腦袋悶悶的……”
“腦袋悶悶的?莫不是香火氣過甚?”許氏疑惑,但見沈靈煙并無大礙,方才稍微放心,隨即道:“煙兒你且再忍忍,回了府娘叫了大夫來給你瞧瞧。”
匍一回府,許氏就著人去請大夫,卻也得了另外一個消息,說是林瑾玉著人送來了信,邀請沈靈煙明晚去看河燈。
因著二人已經定了親,且林瑾玉能念著沈靈煙,許氏樂見其成,豈有不允之理,當即應下,著人回了口信。
大夫診過脈后,只道沈靈煙身子無恙,許氏方才徹底放心,卻是佯怒地教訓道:“煙兒,日后可不許再這般莽撞,不然娘就不再帶了你出門,可是記住了?”
沈靈煙乖巧地點頭道:“娘不要生氣,煙兒知道了……娘,能不能不乏魚躍,是煙兒的錯,不關魚躍的事。”人貴在知恩圖報,沈靈煙不忍魚躍平白受了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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