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西風小學不遠的咖啡館里，一個頭發(fā)高高束起，打扮古板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她面前的一杯卡布奇諾看起來動也沒動過，精美的拉花圖案幾乎已經(jīng)快要融化在咖啡的熱氣中。
剛剛放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三三兩兩地從窗外經(jīng)過，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在大街上嘻嘻鬧鬧。爽朗的笑聲惹得周圍經(jīng)過的人都忍不住地心情變好，傍晚的陽光灑在孩子們的身上，溫暖而又愜意。
同樣都是孩子，可惜有些孩子再也沒法在這陽光下奔跑，歡笑，也無法實現(xiàn)自己許下的長大后的愿望，甚至長大成人的煩惱都體會不了，永遠地定格在那一瞬間。
她從包包里拿出一個舊本子翻了起來，桌上的咖啡始終沒有動過。
姜喬一眼就看見坐在咖啡館最角落的黃主任，她招呼了下毛大新，兩人快步走了過去，一坐下來，她便發(fā)現(xiàn)黃主任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一樣。
“不好意思，我們從元廟那趕過來的，本來沒多遠路，但這個時間碰上孩子們放學，路上堵得很啊。不過我才發(fā)現(xiàn)從元廟那可以看到咱們西風小學呢。”
這個事是毛大新今天在院子里追雞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從吳大寶家里的小院那正好能看到西風小學的教學樓。原本開車的時候覺得蠻遠的，沒想到兩者的直線距離并不遠。
“元廟。。。”黃主任下意識地重復了這兩個字，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
但姜喬卻將她的反應竟收眼底，突然腦子里蹦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黃主任吳大寶你認識吧，他奶奶說你每個月都給她宋送錢呢。”
聽了這話，毛大新和黃主任同時睜大了眼睛，與毛大新無知的詫異不同，黃主任的眼里的驚詫更多的是奇怪：姜喬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
“你。。。你知道了？”黃主任猶豫了下，爽快地承認了。
“很簡單，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婆婆說的，讓婆婆誤以為你是政府的人，但婆婆對你這么多年的照顧很感激。她把每次你送錢的信封都很小心地保存起來，我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這個。再聯(lián)想你給我的電話，要猜到是你不是一件難事。”
毛大新在一旁恍然大悟：“啊。。。對啊。。。我怎么沒想到。”
姜喬從口袋里掏出那張信封放在桌上，信封的正面印著江城市西風小學幾個字。黃主任笑了下，平時嚴肅的臉上難得展現(xiàn)出一絲溫柔，輕輕拿過信封端詳，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那次我太忙了，信封用完了也不知道，就隨手拿了學校用的信封裝了錢，我想婆婆反正也不識字也看不清楚。呵呵，婆婆一直以為我是政府官員，每次我去都要把家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我，呵呵，我哪里配啊，我根本就不配見她。”
“所以你后來就把錢塞進門縫里就走了。”姜喬點頭道。看起來從婆婆那里得到的信息果然不太準確。
“吳爺爺他身體好嗎？我去的時候見他總是咳嗽。”黃主任低垂著眼眸，一只手的大拇指摳著另一只手的指甲，看起來她經(jīng)常下意識地做這個動作，一只手指甲附近的角質(zhì)都被摳得結(jié)了血痂。
姜喬意識到晟希小學的那段往事也許成為了黃主任心中的夢魘，她能夠理解黃主任一開始隱瞞了自己和晟希小學的關(guān)系，當年的事也許并不是像他們現(xiàn)在看得那樣簡單。
姜喬握住黃主任的手，像是要給她力量，輕輕道：“沒關(guān)系，你怎么會不配呢，婆婆和爺爺要是沒有你的照顧，可能活不到現(xiàn)在，我相信當年的事過錯也不在你。”
“怎么不在我，如果不是我，大寶不會去晟希小學上學的，他。。。”黃主任情緒有些激動，聲音里有些哽咽，說了一句便說不下去了。
毛大新也有些不忍，但安慰人又不是他的強項，于是站起身要了杯熱檸檬水端給黃主任。
黃主任感激地接過水，姜喬看著她喝了幾口水稍稍平復些許心情，繼續(xù)問道：“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樣的，您和我們說說吧，學校怎么會突然不見的，最重要的是孩子呢？”
黃主任閉著眼，將自己發(fā)生過的事緩緩道來：
“當年我還是個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師范畢業(yè)之后我就背分配到晟希小學當老師，那時候晟希小學剛剛才建好。我知道這個小學是由政府專門撥款建立的，說是照顧在江城市那些沒戶口的外來打工人員的孩子上學，所以在戶口方面查的非常松，尤其是家里子女特別多，或者經(jīng)濟條件特別不好的孩子，還有額外的補貼。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碰巧遇上吳大寶的奶奶在給孫子找地方上學，你去過也知道，他們家既窮又是外地的，大寶已經(jīng)過了上學年齡兩年了還沒有找到學校收他。但是他們家不在我們學校的劃片范圍內(nèi)，我也做不了主，又不忍心看到孩子沒學上，就去請示校長，校長竟然同意了。我還以為我做了件好事，沒想到又害了他。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班里的孩子們確實特別聽話懂事，特別是吳大寶，又勤奮又乖，他像是知道自己是特殊照顧才進來的，所以特別照顧其他比他年齡小的同學，還做了班長，成績常常是第一名。能做這樣一群孩子的老師，我真的覺得很自豪，我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待他們。
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挺奇怪的。
首先，這學校說是政府剝了大筆資金建的，但只有一個空殼，學校沒有操場，只有一棟三層的教學樓，最高那層住宿，下面兩層上課。但每層只有兩間教室，兩層加起來才四間，教室里沒有黑板甚至連窗戶都沒有，桌椅什么的都特別的破舊，像是從別的學校淘汰下來的一樣。”
姜喬眼眉一跳，沒有窗戶沒有黑板的教室？對上了！和夢里的一樣！
黃主任不知姜喬的心思，繼續(xù)道：“設(shè)施設(shè)備極其簡陋，這也就算了，學校里加上我只有兩個老師，第一年還好，學校收兩個班，我和另外一個老師什么課都上，還能頂?shù)米 ？傻诙暧质樟藘蓚�班之后，就不夠了。我向校長反應也沒用，不得已只能各上半節(jié)課。
這也就算了，到了第三年學校就不招收學生了，也就是那一年，學校和孩子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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