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學校里已經很少有人再談論雨彤、鬼師這樣的活題了,他們正在熱烈地討論一個電視劇組要到學校里拍外景的事情。恐怕只有張麗穎還在記掛著這件事了。
張麗穎每天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上學放學,雖然心里也很牽掛著急,但只能在反復說她受了騙,汪子韜不會再回來了,于是在姬傲和黑豆面前裝出沒事的樣子。
姬傲和黑豆根本不相信汪子韜還會回來,尤其是黑豆,幾乎是天天在責備姬傲竟然把就在眼前的鬼師放走了,當然不敢當著張麗穎的面。在它這個地府大將的眼里,根本就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他只看造成的結果。姬傲本身的觀念,也和黑豆差不多。
張麗穎是個現代女孩,她的觀念實在無法與他們這兩個幾千年的老古董接軌,所以這幾天家里的氣氛十分沉悶,弄得張麗穎都不愿意在家里呆了,雖然今天是周日,她還是一早就想出門去找譚依萍逛街。
張麗穎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奇怪東西嚇了她一跳。只見一個竹籃里蜷著一只睡著的白貓。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放到人家門口的棄貓,于是好奇地蹲下來,覺得這只貓十分眼熟,再仔細一看,籃子里白貓的身子底下,還放著一個信封。
信封上寫著:張麗穎小姐親啟,下面寫著汪子韜。字寫得很難看。張麗穎皺皺鼻子,打開了信件。
張麗穎:
我真的沒有勇氣來見你,所以才寫了這封信。
我可以稱呼你一聲“我的朋友”嗎?因為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所以希望您能接受這個稱呼。我的朋友,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些天我整夜沒睡。我真的想了很久,但我還是沒有像我父親那樣的勇氣和決心,用自己的生命去承擔自己的罪過。我知道我還必須做點什么,不僅僅是要減輕自己的罪過,而且因為你向我描述的那個叫雨彤的女孩的死狀,總是縈繞在我的腦海。
在我為你們制造的幻境里,你和她一起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還記得她青春飛揚的樣子……長長的頭發飄動著,帶著燦爛的笑容快樂地向我跑過來,向我伸出了手……我就是這樣把死亡交到她手里的。
只差那么一點點,當時接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了,所以你完全有理由恨我,因為我是一個想殺死素不相識的你,而且幾乎成功了的人。
我是一個懦夫,我沒有我父親那樣的勇氣去承擔自已的過失,我不但怕死,更怕死后會碰到那個被我殺死的女孩雨彤,我不知如何面對她。我怕極了地獄的酷刑,所以我決定離開。
我父親從小就叫我學習法術,所以我一直排斥一直應付。父親去世后,我更是完全扔掉了他教過的東西。不知道現在重新拾起來,是不是太晚了。但至少我現在已經決定去嘗試。如果像你說的,有許多惡鬼在人間出沒害人,那么我所學到的應該仍然有用武之地吧的?我打算四處游蕩,用我的法術這為百姓們斬妖除魔。
我承認,我沒有你的善良與正義,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我自己的計劃,我想做善事來抵消自己的罪行。也許救一個人不能抵消殺一個人的過錯,但是如果我做的足夠多,應該能夠在我死后,要面對陰司的判決時,能增加一些好的砝碼吧?
如果不出意外,我還有七十多年的壽命,那本來是別人的壽命,是你那位李老師丈夫的生命。本來他的生命應該用來和自己的妻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卻被我奪走了。
我將用這本不屬于我的生命盡力地去贖罪。我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不能在自己的罪孽沒有消除之前死去,我害怕這樣的死亡。我對自己施了藏魂術,只要我的藏魂壇不被發現,我就是不死之身,只是不知道能否將我的罪孽抵消。
在我說了這么多之后,我想你已經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將來要做什么了吧?也應該知道為什么白雪會出現在你家門口了吧?我選擇的生活不能帶上它。但我不能讓它變成一只可憐的流浪貓,雖然它接受了雨彤的壽命,但那不是它的錯。它應該繼續快樂地生活。
我已經封印了它的記憶,所以你是最適合收留它的人。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可以接受得了一只還有六十年壽命的貓。
它雖然又懶又笨又饞又一無是處,但它對生活也沒有很高的要求。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它,給它一個溫暖的窩,多喂它吃海鮮,還有雞肝,它會很開心的。我為它留了一些生活費,我知道這遠遠不夠,但像你這樣的好人不會太介意的,是嗎?
我的朋友,我把我最重要的“家人”托付給你了……
“哼,就算你夸我善良,我也不會高興的!”張麗穎看到這,不禁嘀咕起來。那只記憶已被封存的白貓正在咕嚕咕嚕地叫著,討好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地撒嬌。
“這家伙就這樣一走了之了?還扔給我這個累贅,咦?貓筐里居然還有一張存折。”張麗穎氣呼呼地拿起來打開來看,上面的數字讓她傻了眼:五十萬。
汪子韜竟然留下這么多錢,就僅僅是做這只肥貓的撫養費?天哪!這筆錢足夠養幾百只貓了吧?這家伙出手這么大方,他一定很有錢吧?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極有可能要養它五六十年,其中要花的錢還不知道要用多少呢,她就馬上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她把存折扔給貓:“給你,你主人給你的,以后自己去銀行取錢買東西吃吧,與我可無關啊。”
“喵……”白貓嬌滴滴地沖對著她叫著。
其實,她說的當然是賭氣的話,她難以置信地拿著存折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才放進口袋,汪子韜也真夠信任自己的,難道他不怕自己拿了錢,就把貓拿去扔了?要不干脆拿去宰了?
她拿著那封信又向下看:
張麗穎,我知道你也是一個會法術的人,你的那位朋友是一個地府的鬼差,所以你一定很擔心我會不會又用法術作惡吧?你放心,一次的過失已經足夠讓我悔恨終生了,我絕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的。
我會勤加修煉我們祖傳的法術,并且用在正道上。將來要是有可能的話,我會把它傳授給后代或者我選中的人,而其中的那個借命術,我向你發誓,我絕對是最后一個使用它的人。
我已經把記載它的那一張書頁撕去了,并且,我腦子中的那一份,我會讓它和我的生命一起消失。以后不會再有這個法術,再也不會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
我以前的名字叫李云鵬,我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在我六歲病好的那年為我改名,現在,我明白了……
給你寫這封信我就輕松多了,如果你認為我這樣逃避是不對的,你可以懲罰我,這樣我就可以逃避自己選擇的痛苦了……天就亮了,我已經買了票,所以不多說了,保重。
李云鵬 致
2018年8月8日
張麗穎盯著信的最后幾行,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
汪子韜,不,李云鵬,他會把藏魂術用在他自己身上,這其實是張麗穎預料之中的事,他既然決定了要為自己贖罪,以后就不免會遇見危及生命的險境。要是面對鬼怪妖魔之類,以他的半瓶子醋的法術,有了藏魂術做后盾,他的安全系數便會高得多。
只是張麗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把自己的藏魂壇放在自己的愛貓身體之中,而且還把貓推給了張麗穎。
這就等于說,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張麗穎的手里,要是張麗穎想要他的性命,只要拿出藏魂壇,然后用陰風一扇,哪怕他身在萬里之外,就算還有幾十年的壽命,也會馬上魂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張麗穎與李云鵬認識的時間不超過一周,而且只見過幾次面,他卻這樣信任她,還不惜以性命相托……這種信賴,實在讓她……讓她壓力山大啊……
張麗穎長嘆一聲,拿起火柴,一把火將汪子韜的信燒成了灰燼,李云鵬的藏魂壇關系到他的生死,張麗穎不希望世界上還有第三個人知道它的所在,至少不能從自己這里讓別人知道。
姬傲一直聽著張麗穎念信,卻聽到她到了結尾之處突然停下,并且在看完信之后,馬上把信銷毀,很明顯,那個汪子韜一定是在信的最后,寫上了什么關鍵重要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藏魂壇的存放位置。
“藏魂壇的所在……”姬傲嘆了口氣,這個汪子韜還真是不管別人的心情,他也不想想,這樣一來,會給張麗穎帶來多大的壓力。其實他和黑豆都不想追究這個問題,他和;黑豆相互對視一眼,裝作什么都沒想的樣子。
應該說,汪子韜的這個選擇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就算想按律處置了他,黑豆、姬傲和張麗穎,都沒有審判或者處置汪子韜的權利,要是把汪子韜送回陰司的話,說不定會暴露姬傲的行蹤。
事情往往是這樣,無論你的行為多么正義,如果自己處于一種見不得光的狀態,你的一切行為都必須是偷偷摸摸的。
“在國外電影里,那些英雄都是這樣的……”姬傲總是這樣安慰自己。讓汪子韜這樣走了,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前提是汪子韜能夠一直牢牢地記住他自己信上所寫的話。
張麗穎把貓抱到了沙發上,一件一件地翻看著汪子韜為它留下的生活用品,從飯碗、水盤、睡墊、貓沙到玩具、貓衣……再聯系到多吃海鮮這一條,可見這只貓平日的生活有多么地養尊處優,自己接下來到底能不能養活這么一個貴族分子,還真是一個未知數。
看著正一臉嚴肅與姬傲交流的黑豆,再看看正向著貓的食物偷偷逼近的焰兒,再看看死皮賴臉爬上自己膝蓋,已經開始瞇眼打呼嚕睡覺的白貓……這間屋子真是越來越熱鬧擁擠了,她暗暗嘆了口氣:“難道……難道我還擁有成為動物飼養員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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