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緊握著的手機響個不停,開始時,童遇安很想接聽,漸漸地,她變得和林澤一樣,只剩下向前奔跑的意識。跑在光怪陸離的都市之中。他們跑得很快,因而身體毫無實感,好似飛躍。盡管如此,恐懼、憤怒、悲痛仍然對他們窮追不舍。
他們的手緊緊相連著。在奔跑的過程中,周圍的光景快速變換,人影浮動,人聲紛雜。
“對不起。”童遇安心中喊道。要是沒有外出就好了,要是沒有告訴他看見他媽媽就好了。
可是溫阿姨,為什么要與不是林叔叔的男人接吻?
他們不是很好的嗎?
林澤怎么辦?
離開酒店以后,一直沒有停下腳步,現(xiàn)在兩人氣喘吁吁,紊亂的呼吸聲在夜幕降臨的街頭小巷里回蕩。
這邊幾乎沒有人,原來,他們已經(jīng)跑過了鬧市區(qū)。
童遇安的耐力向來很強,參加過長跑比賽,拿過金牌,還是班里的體育委員。然而這一刻,她真的跑不下去了,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厥。
終于,林澤停下來了。
童遇安松開他的手,張著嘴,大口地呼吸著,同時頭疼欲裂。
手機仍舊響個不停。
沒有接。
約莫三分鐘過去了,童遇安平緩了呼吸,迎來了恍若隔世的錯覺。
“哥……”童遇安叫了一聲,她看向林澤,他面無血色,身體微微發(fā)抖,同時,他很平靜,平靜得可怕。
一點都不像他。
童遇安很惶恐,淚流不止。
林澤轉過頭,看向童遇安的眼睛最深處,很認真地叫她的名字:“童遇安。”
童遇安上前一步。
“不要說出去,不要告訴任何一個人。”林澤似命令,似哀求,聲音顫抖著,無比篤定。
“我爸爸比我更愛我媽媽,他很愛,很愛我媽媽。他不能知道…不能給他知道…我害怕……”
他害怕,比起背叛的憤恨,最可怕的是最深愛的人知道自己的傷痛。
童遇安點頭,“知道了。”她哭著,抓住他的手,“你相信我,我不會的。”
電話第N次響起。
童遇安急急地用衣袖揩拭眼淚,自己平靜一下,摁了接聽。“媽媽……”她聽見電話那邊媽媽如釋重負般的呼吸聲,她這才想到媽媽有多擔心。
“我和哥哥一起……我們……我們回家了……坐車回家了……不好玩……對不起………媽媽別怕……”
媽媽的聲音仍在耳邊,童遇安不能再說一句話。她看著林澤彎下身子,雙手撐著膝蓋,好像下一秒鐘就要倒了。她掛了電話,來到林澤身前。
他的臉,他的脖子都漲紅了。他咬著牙,極力忍住悲哀,現(xiàn)出極度扭曲的樣子。
他哭了,無聲,眼眶中的淚水決堤一般不斷地滴落。
“哥!”童遇安接住倒下的林澤跌坐在地上。他的全身顫抖得厲害,隔了一會兒,他終于痛哭出聲。
童遇安緊緊抱著林澤,好像這樣便可分擔他的痛苦。她任由他哭,只要陪著他就好。
“為什么?為什么要那樣做?為什么?爸爸做錯了什么?我做錯了什么?……”
人從出生那一刻起世界已經(jīng)給予了界限。
以家庭為空間,劃分身份的界限。
守住既定而平靜的生活。
不越界,大抵能夠細水長流。
任何一人厭倦了熟悉的現(xiàn)狀。
脫離如同囚禁的規(guī)則。
緊隨而來的便是空間一隅的坍塌,整個家庭的分崩離析。
也許界限那邊的世界色彩斑斕,新鮮而美好。
然而,越界的人,總是千夫所指。
因為太愛,因為無法不去愛,比起承受傷痛,恐懼的是別的人的眼光與心聲。
云影剛一下車,便看到林止。林止跟她說,哥哥姐姐都在他家,哥哥在洗澡,兩個姐姐也在洗澡。
云影到了林家,直接進了浴室,兩個女孩子正坐在浴缸里泡澡。見到活生生,沒穿沒爛的女兒,云影狠狠地松了口氣。
眼看著母親要怒,童遇安不住地道歉,并說是她覺得無聊,拉著林澤偷偷回家,路上看見好玩的東西,玩了一會兒,沒有聽見電話。
云影一拳打在棉花上,果真童樂的翻版,能把人氣瘋,也能叫人束手無策。
最終,云影還是不舍得兇女兒,只訓了她幾句便折身回家了。
云影給溫予打電話,告訴她兩個孩子都在林遠家里,沒事,叫她別擔心。
聽見書房里有動靜,云影信步走去,聽見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頓覺郁悶。
果不其然,童樂正坐在電腦桌前工作。
云影想掐死他。
她靠著書架,雙手插兜,盯視了五分鐘,辛勤工作的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童樂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接聽,起身,朝云影走去。
“問題不大,發(fā)到你郵箱了……不客氣……好……再見。”
掛了電話,童樂到她跟前站定,從衣兜里抽出她的右手擱到自己額頭上,低啞道:“37.9。”
云影面無表情,抽回手。
童樂看著妻子,開口給了她三個字:“我餓了。”
云影:“冰箱里有盒裝八寶粥。”
童樂:“涼的。”
云影:“倒碗里,放進微波爐熱幾分鐘。”
童樂:“我想吃飯。”
云影:“叫外賣。”
童樂:“你做。”
云影緘口看著他。他膚色白凈,屬于少色素體質,女兒跟他一樣。發(fā)燒的原因,現(xiàn)在從眼部到雙頰泛出微紅,連眼神都很無力的樣子。
眼巴巴地直看著她,簡直像個小孩子。云影無端感到憋火。
看云影無動于衷,童樂努了努嘴巴,側過身走了。
林倬從局里回到家已經(jīng)晚上九點,他去到祁樹的房間跟他說了一會兒話,看他忙著做練習冊,便揉揉他的腦袋,叫他做完便早點休息。
祁樹點點頭,跟他說了聲晚安。
林倬揉著太陽穴拾級而上,忽而停住,抬起頭看去,笑了。
溫予穿著及膝的白色睡裙,站在樓梯上與林倬對視了兩秒鐘,跑著連下幾級樓梯撲進他懷里。
“鞋都不穿?”林倬低聲說著,雙手圈住她的腰身把人抱了起來,讓那雙光裸的玉足踩在他的腳上。
溫予默不作聲,用力箍緊他,埋臉在他的脖子上。
難得她這么乖,林倬幾乎是樂著摟著她佇立在原地。
已經(jīng)四年沒有像今天這樣出來接他了。
以前,有時他出任務,半夜才到家,聽見他的腳步聲,她半夢半醒就光著腳丫子跑出來要他的抱抱。
過了一些時候,溫予溫柔地開口:“你餓不餓?”
“你要給我做宵夜?”林倬有些出奇,因為著實罕見。
溫予點點頭,說:“你去洗澡,我給你做點吃的。”
林倬頓了片刻,也沒多想,低低地應答一聲:“好。”
林倬抱起溫予走到玄關處給她穿上拖鞋,她便朝廚房走去。
林倬看著她沉沒在視線里的背影,微微怔忡。
沖完淋浴出來,吃了一碗溫予做的西紅柿雞蛋面,味道意外的好,看來真的是用心做的。
回到床上,林倬的臉有點干,溫予給他抹了保濕乳液,發(fā)覺他的眼角有了細細的魚尾紋,對上他的目光,心如刀絞。
林倬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溫予捧住他的臉,用些微悲哀的聲音如是說:“你怎么老了?”
“不老。”他不像反駁,而是安慰。忘了是誰也這樣說過他,可是,他不覺得自己老了。
溫予看著他始終深沉的黑眸。她記得母親當年曾問過她,他有什么好?值得你這樣?沒有背景,沒有錢,還是一個警察。
當時她也回答不了他有什么好?只知道他有一雙藏有千言萬語的眼睛,總是靜靜地凝視她。
四目相對,一往如初。
情到深處,纏綿悱惻。
林倬親吻她的身體,沉重地、灼熱地,縈繞著神圣的,向往的祈愿,向她襲來,拂綽她前半生的煙塵。
遇見林倬以前,溫予有過數(shù)不清的男人,那樣不賦予個人感情與未來,只限歡愛的自由使她快樂。
她是林倬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女人。他有著最干凈的身體,第一次的他,好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只知道沉默地抱著她,任由她親吻,撫摸。她引誘,指導,同時褻瀆,霸占。她想要給他很多很多,最終發(fā)誓要把變成自己最后一個男人。
不知何時起,她舍棄了自己暗許的誓言。
只余下一身罪孽。
不能夠沾污他。
“阿倬……”溫予喊他。
林倬停住,他從她逐漸僵硬的身體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于是翻身到一旁把她抱在身上。
他啞著聲音在她耳邊說:“知道了。”
夜?jié)u深。
溫予從他的胸口一路往下親吻。
“……啊啊……”林倬忍受不住吼叫出聲,太熾烈的刺激吞噬了他。
他整張臉都扭曲了,暗淡的燈光照映下,竟是凄然。
他抱住溫予的腦袋,手指伸進她的發(fā)間深深地觸撫,好像找到了一個支撐點。
溫予吻得很認真。
云影把做好的兩葷一素盛到一個六寸大的純白陶瓷海碗里,折身回房。
童樂趴到床上,臉埋在枕上。他光著上半身,寬厚結實的后背有她留下的十道深入皮肉的指甲痕,帶著血。
云影微微瞠目,看了看自己0.2毫米的指甲,不至于吧?
轉念一想,故意露給她看的吧?
云影一掌拍在童樂的屁股上,冷淡道:“你真的餓了?”
沒人回答。
隔了五秒鐘,枕頭處幽幽地飄來四個字:“餓死算了。”
云影臉上憋著笑,到浴室卸了妝換上睡裙回到床上,靠著床背,正想著措辭之時,身旁的人砸來一句狠話。
“你恨吧,我不強求。”
喲,出息了?
您現(xiàn)在從頭到腳哪一個地方不在逼人就范。
云影只道一句:“不想滾下床的話請你轉過來。”
童樂只頓了一下,便老老實實地翻過身抱住云影的細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瞄向她。
云影把他的腦袋搬到自己的大腿上,摸他的額頭,大概37.5。
她的手天生冰涼,現(xiàn)在充當冰袋,一手敷他的額頭,一手擱他的脖頸。
童樂看著云影的臉,很低,很柔地叫了一聲:“丫頭。”
云影微微生疼。
“老婆。”
云影抿了一下嘴唇,如是說道:“好啦,我不生氣了。”
童樂眼睛一亮,笑出一聲。
云影苦笑一下,突然間覺得當她丈夫的男人很可憐。她低下頭去親吻病人,嘗到他嘴里的味道,香甜的葡萄味。
過了一些時候,云影停下,她鼻子童樂的臉頰,低聲嘀咕:“你偷吃寶寶的糖果?”
童樂說:“是寶寶早上給我的。”
云影瞧他那較真的表情,哭笑不得,說:“起來吃飯,別說我虐待你。”
童樂不動,頭枕著她的大腿,張開嘴,用眼神說話——喂我。
云影微微瞠目,警告他:“你別得寸進尺啊,你當自己返老還童呢?”
童樂不以為意,還是用眼神說話——老婆喂我。
遠處雷聲低鳴,云影怒極反笑,掐他的臉,笑罵:“你真騷。”
童樂好像也被自己惡心到了,笑個不停。
看他像個孩子一樣開心,云影竟然覺著可愛。
認命吧,自己的男人自己疼……
云影捧著碗,硬著頭皮喂他,一塊雞肉,一口飯,一條青菜,一口飯,一塊排骨,一口飯。
童樂:“雞肉為什么沒有骨頭?”
云影:“剝了。”
童樂:“排骨為什么只有肉?”
云影:“剔骨了。”
“燙到?jīng)]有?”童樂要看她的手。
云影把手抬高不讓他碰,“別動,沒事。”
童樂看著她。
云影抽了一張紙巾擦他的嘴角,說:“等會兒吃完起來走走,消化。”
童樂說:“蹦一會兒床就好了。”
云影白了他一眼,“我說運動。”
童樂定睛看她,眸色流轉,淡笑:“好啊,你配合。”
云影下意識地點頭,眨眨眼,頓覺不對勁兒。
轉瞬,手上的碗沒了,人被撲倒了,嘴巴被堵住了。
“唔……啊……放開我,童樂,你發(fā)燒,傳染我……”
聞言,童樂不鬧了,兩手抱住她的腦袋,仔細看她,略顯深沉。
數(shù)秒以后,童樂囁嚅著說:“影兒,我……”他頓了頓,聲音變得低啞,“總是要你原諒我,愛著那么壞的我,你辛苦了。”
一股哽咽的情緒涌上喉嚨,云影慘然一笑。
童樂低頭親吻她,云影撫摸著他的后背,白嫩的長腿攬住他的身體。
夫妻倆水乳交融一般歡愛,夜無限溫柔。
不辛苦,因為只有你,無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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