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手槍？”
林止從行李箱上拿起一支手槍，黑峻峻的，有重量感，簡直就是真的。
林思家吃了一驚，沖弟弟喊：“別玩，放下。”
童樂說：“別怕，這是道具槍。”
林思家擰眉看著童樂。
童樂微微好笑，說：“真的是道具槍，電視里的警察都用這個。舅舅特意買的。”說完，童樂從林止拿過手槍，向后撤了一步，猝不及防地瞄準林思家。
林止箭步來到林思家身前。
童樂笑了，拋起手槍，又接住，說：“像不像你們伯父？他就是這樣的。”
沒有人回答。
林思家抿了抿嘴，自顧自地倒水喝。
林止上前一步，說：“舅舅，我想要，你給我好嗎？”
童樂搖搖頭，表示不行。
林止說：“為什么？”
童樂說：“因為我也很喜歡。”
林止現出失望的樣子。
童樂說：“你說一件能讓舅舅開心的事情，舅舅考慮一下。”
林止想了想，說：“這次月考，我是全班前十。”
童樂笑了，說：“真的？”
最后，林止拿出月考成績單給童樂簽字，換了他的手槍。
童樂剛一走出林家，就和下班回來的云影碰面，于是夫妻倆一起拾級而上，手牽手回家。
回到家，女兒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發愣。
童樂走過去。
云影輪番看了他們一眼，自己拿著童樂的行李箱上樓。
童樂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屋里瞬時陷入了沉寂。
他坐到女兒身邊。
童遇安終于回神，看到父親，怯生生地叫一聲：“爸爸。”
童樂平靜道：“電視好看嗎？”
童遇安抿著嘴。
童樂輕輕地哼笑一聲，語氣漠然：“姐姐一個人打掃衛生，滿頭大汗，你在家看電視？”
童遇安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沒有下次了。”
童樂平靜片刻，說：“月考了嗎？”
童遇安輕點一下頭。
“成績單呢？”
童樂的聲音很低沉，經過沉悶空氣的過濾，異乎尋常的沉重，童遇安的心為之一陣一陣的發沉。
“房間里。”童遇安回答，聲音輕不可聞。
童樂說：“上去拿下來，我給你簽名。”
“媽媽給我簽了。”童遇安囁嚅著說。
“嗯。”童樂點點頭，“那就給爸爸看一看你的成績。”
童遇安頓時渾身虛脫。
童樂看著女兒。
童遇安不敢看父親，頓了片刻，起身上樓。
“每科的試卷也拿下來。”
童樂在她身后吩咐。
童遇安腳步微頓，繼而拾級而上。
回到房間，童遇安背靠在門上，不斷以呼吸緩和不安的情緒。房間太靜，她甚至能夠聽見自己心臟加速跳動的聲音。
平復片刻，童遇安找齊試卷和那張糟糕透頂的成績單，躡手躡腳地到了父母的房間，找到媽媽。
云影正站在衣帽間前，把行李里童樂的衣服一件件放好。
“媽媽，你快給我簽名。爸爸要看我的成績單。”
童遇安小跑上前，把成績單遞給母親。
云影看到成績單，愣了愣，皺眉道：“安兒，我的小祖宗，你數學不及格，你又跌了幾名？”
童遇安咽了咽唾沫，誠實道：“全班倒數第二。”
云影微微愕然，小聲說：“上個學期的期末成績，你是全班倒數第五。”
童遇安咬了咬嘴唇，小聲說：“對不起，我會努力追上的。媽媽你快簽名，爸爸在樓下等我。”
云影看到女兒顫抖的手，心口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不用問也知道童樂剛才是如何審犯人似的盤問女兒，才把她嚇成這副模樣。
從前，相親相愛，感情好得叫她吃醋的父女，不知何時起，就變成了上下級一般，俯視與仰望關系。
丈夫由溫柔而嚴厲，不再寵愛女兒，甚至對她沒有了耐心。女兒進入青春期，表面平靜，乖順，內心叛逆，封閉，不再與父母訴說自己的心事，甚至畏懼父親。
所有的一切云影都明白。
但是，她似乎誰也幫不了，只能徘徊在他們中間周旋，調和。
云影捧住女兒的臉，安撫地說道：“童遇安，你緊張什么？那是爸爸啊。別怕。爸爸就是看一看你的成績，指導一下你的學習……”
童遇安眼睛帶著像霧似的濕意，可她咬著嘴唇，不讓霧氣凝成淚。
云影說：“媽媽陪你下去。”
童遇安輕點一下頭。
云影在成績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童遇安吹了幾下，吹干墨水，然后和母親一起下樓，來到父親身邊。
童樂掐滅煙頭，接過女兒遞來的成績單，看了看，又逐張看過各科試卷上的錯題。
母女兩人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童樂的神色越是平定，她們越是犯怵。
童樂疊好試卷，放到桌子上，手上只拿著一張成績單，看著各科分數，說：“小學的時候，你是班長，年級前十，每個學期末起碼兩張獎狀。小升初，你剛剛到達師大附中的錄取分數線，差0.5分，你就要分到實驗中學。初中雖然增加幾門新課程，可是都很簡單。一元一次方程的選擇題，就是公式概念的送分題，你都能選錯，應用題就更不用說了。地理第一道選擇題，就南北半球而言，我國處于那個半球。這不是你小學就已經具備的課外知識嗎？
能考出這個成績，這與智商無關，是懶惰，不對，起碼你沒有交白卷，這完全是自甘墮落。
上課走神，無心向學。老師講課，你在下面和同學下象棋。上體育課，你在教室里睡覺……是你吧？童遇安。”
云影原本還在為“自甘墮落”這幾個字生疼，聽到后面這幾句的時候，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知道，應該是老師給童樂打電話向他投訴了。
云影微微瞠目，看向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女兒。
“安兒，你跟媽媽說，你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情？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對的……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云影心平氣和地說道。
童樂沉了一口氣，他看著女兒的側臉，說：“童遇安，抬起頭，看我。”
于是，童遇安抬起頭看著父親，她臉色沉靜，眼神清邃，沒有哭。這便是最好的對峙。
“我錯了，對不起。我一定會把成績提上來，爸爸別生氣。”童遇安對父親保證完，又轉過頭對母親說，“媽媽也是。我沒有不開心，就是爸爸說的，就是懶，貪玩。你放心，再也不會了。”
看著女兒那逞強的模樣，云影的心好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
“我上樓復習功課了。”童遇安一邊說一邊站起身。
童樂說：“等等。”
童遇安停下腳步，背影僵硬。
童樂說：“我現在做飯，你把家里打掃一遍，吃了晚飯，再回房間復習功課。”
“哥。”云影用抗議的語氣喊他一聲，“家里又不臟，我昨天有打掃。”
童樂置若罔聞，只看著女兒的背影，沉聲道：“聽到沒有？”
童遇安點點頭，輕聲說：“知道了。”
之后，父母在廚房里做飯，童遇安一聲不吭地開始掃地，拖地，擦桌子，擦柜子……有條不紊，用力又認真，毫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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