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城里渤海王府門外。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上百位士兵嚴(yán)正以待。高從誨替馬鈺整理了一下鬢角的碎發(fā)，語氣是難得的柔情似水：“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馬鈺點了點頭，看向站在高從誨身邊的兩個兒子，一時之間難舍難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兩個孩子的手：“勛哥兒，融哥兒，一定要聽奶媽的話，有事就找父親知道嗎？”
兩個孩子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糯糯地應(yīng)是。
馬鈺的心都要化了，不禁淚眼婆娑地看著高季昌：“我?guī)蓚�孩子一起去楚國吧。”
高從誨自然是拒絕的：“路上奔波，他們太小了，難免會水土不服，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放心？馬鈺哪里能放心。這府里鶯鶯燕燕不得安寧，自己不在兩個兒子身邊，誰還能護(hù)著他們？高從誨嗎？
已經(jīng)開春了，外面戰(zhàn)亂不斷，晨曦里，陽光暖暖的照在高從誨的臉上，讓他有了一絲柔情，但是馬鈺知道這個男人最是狠心，心如冬日的冰塊一般。
她已經(jīng)給父王去了信，毫不意外，父王拒絕了借兵。
高從誨就逼她親自去楚國一趟，所以這一趟，她不得不去。
只是舍不得兩個孩子。
“好了，時辰不早了，快些走吧。”高從誨把馬鈺扶進(jìn)了馬車?yán)铮瑳_守衛(wèi)將領(lǐng)說了一聲：“啟程吧，速去速回。”
“是！”
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如果等李存勖和李嗣源分出個勝負(fù)來，荊南就成了他們砧板上的肉了。
看著馬車離開后，高從誨才牽著兩個孩子進(jìn)了府。
青硯小心地說了一句：“此事是否要知會大公子？”
高從誨眼神凌厲地看了青硯一眼，青硯忙低下了頭。
大公子來信讓王爺和二公子不要輕舉妄動，二公子卻向楚國借兵，這是要行兵戈之事，到時候兄弟生隙，只怕不美。
但見高從誨一意孤行，青硯也只能把勸慰的話壓進(jìn)心底。
這時一個丫鬟走了過來：“二公子，姨娘請你過去一趟。”
高從誨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但還是往張姨娘的屋里去了。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屋子里有哭聲傳來。
高從誨的腦袋就有些隱隱發(fā)疼，正準(zhǔn)備打道回府，可是門口的丫鬟眼睛尖得狠，直接打了簾子：“姨娘，二公子來了。”
接著就看見一四十多歲的年輕婦人哭得梨花帶雨地走了出來：“誨兒，你要替姨娘做主啊。”
高從誨只能硬著頭皮往里走：“又出了什么事？”
“如今李氏已經(jīng)走了，我今日跟你父王說，讓他升我做個平妻，到時候替你請封世子也好看些。”張姨娘好不容盼著李氏那個病秧子死了，就想取而代之，可是每每跟高季昌說起這件事都被拒絕，想想就咬牙切齒：“你父王年輕的時候甜言蜜語，總說我連夫人都做得，現(xiàn)在大好的機(jī)會放在這里，他卻不允了，實在讓人心寒。”
又是這些事。高從誨才不管張姨娘能不能當(dāng)夫人，他成為下一任渤海王已經(jīng)是明擺著的事，就愈發(fā)不想管張姨娘這攤子事：“父親年紀(jì)大了，你又何必拿這些事去煩他，現(xiàn)在馬鈺回了楚國，我待會就讓人把勛哥兒和融哥兒送到你這里來，你好好照看他們。”
張姨娘就是太閑了，整天想東想西，高從誨干脆給她找點事情做。
張姨娘一聽要把兩個孩子都送過來，立馬說：“我院子里窄，只怕他們住不慣。”
“沒事，住著住著就習(xí)慣了。”丟下這句話，高從誨就離開了。
張姨娘不禁后悔不迭，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冷心冷面，何必去招惹，現(xiàn)在還招來了兩個燙手山芋。
帶孫子這件事情，帶得好了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出了差錯，自己就是罪人了，想想都讓她焦心。
出了張姨娘的院子，高從誨就讓青硯吩咐奶媽把孩子送到張姨娘那里去。自己就往李氏的院子里去了。
高季昌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偏要搬到李氏的院子里去。自從生了小五之后，他們兩人就分了屋子，一向都是各過各的，現(xiàn)在人沒了，高季昌反倒生出些思念。
看到高從誨來了，門口的小廝通傳了一聲，然后說：“王爺又是天不亮就起來了。”
人老了，就睡不著了。李氏去世之后，高季昌鮮少睡得安穩(wěn)，總是早早就醒了。
“父親！”
“進(jìn)來吧。”
高從誨推開門，就見高季昌坐在椅子上看著書案上的一副花，一位眉目如畫的女子站在桃花樹下，紛紛揚揚的桃花都沒有她的眉眼驚艷，這是年輕的李氏。
看到高從誨走到跟前，高季昌緩緩地把畫收起來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
高季昌轉(zhuǎn)身把那幅畫如至寶一樣收了起來，然后跟高從誨說：“現(xiàn)在外面亂得狠，也沒人管世子不世子的。”
高從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年紀(jì)大了，精力越發(fā)不濟(jì)了，就想著，你正年富力強(qiáng)，荊南，就交給你了。”
“父親！”高從誨猛然站起身：“父親尚在，不可。”
高季昌笑著擺了擺手，渾濁的雙眼看著高從誨：“你別著急。王位可以傳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被那雙眼睛看著，高從誨有些緊張：“您說。”
“歸州。歸州以后就是你大哥的，不論何種情況，都不許拿回歸州，子子孫孫都不可以。你可以收回其他七州，但是歸州不允許。”
這是要自己把歸州讓給高從詡，雖然心中不甘，高從誨還是點了點頭：“好！”
高季昌轉(zhuǎn)身拿出一個盒子，里面裝了渤海王的金印：“你擇吉日昭告天下，等李存勖和李嗣源分出了勝負(fù)，再向朝廷請封。”
接過那個盒子，高從誨雙手都在發(fā)顫，他沒有想過高季昌會這么直接地把王位傳給自己。多少兒子都是被父親熬死的，熬到最后熬成了仇。
高從誨一時之間豪情壯志，沒有高季昌的壓制，沒有高從詡的指手畫腳，從今以后，他能大展拳腳，收復(fù)荊南七州，再創(chuàng)荊南盛世。
“好了。你走吧，我想睡一覺。”
“父親，春日正好，我陪您出去走一走？”
高季昌擺了擺手：“不用了。”
高從誨出了屋子，看見門在自己面前緩緩關(guān)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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