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蓮趕緊扶住高老太爺,一邊為他拍背,一邊勸道:“讓您在床上好生躺著,怎的就是不聽!”
高老太爺也不搭理她,口中自顧喋喋不休地咒罵:“畜生、畜生……”手里的拐杖朝著八戒左右揮舞。
翠蓮一把將他的拐杖按了下去:“爹,你老眼昏花,仔細看清楚了,這不是那個壞人,是……是……”她如此“是、是”地重復了兩遍,卻不知現下該如何稱呼對方。
八戒堆起笑臉:“爹,俺是你的女婿!”
“打的就是你這個沒良心的女婿!”高老太爺又掄起了拐棍。
“他是豬剛鬣!”翠蓮終于說出了八戒俗家時的名字。
高老太爺登時愣在當地,將拐棍緩緩放了下來,哆哆嗦嗦湊近八戒的臉,瞇著一雙老花眼看了又看,口中念叨:“是了,是了,是你,是你!”旋即竟“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好女婿哇,好女婿哇!小老兒當年不知好歹,對不住你,我悔。∥液薨!”翠蓮見到爹爹這般痛哭,竟也不由自主地抽噎起來。
豬八戒見狀,一時間不知所措,忙從旁邊搬過一個木凳,一邊扶老太爺坐下,一邊安慰道:“爹,您快坐下,坐下再哭!
翠蓮聽罷,不禁破涕為笑:“哪有勸人哭的!”
八戒一邊撓著腦袋,一邊”呵呵“笑了起來,那高老太爺一張瘦削干癟的老臉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待扶高老太爺坐下,八戒對翠蓮道:“翠蓮,你也坐吧。”
翠蓮忙擺了擺手:“不,還是你坐吧,家里只有這兩個木凳,你先坐了,我這就出去買些酒菜回來,給你接風!
“這般跑腿的粗活哪能讓你干!”八戒忙伸手攔住她,“還是我去,以前都是做慣了的。”
翠蓮聽罷,心頭不由涌起一陣感動:“你是客人,怎好讓你去買。”
那八戒面皮一拉,便有些不高興了:“俺哪里是客人了,這里便是俺老豬的家,俺只是出了個十四年的遠差罷了,臨走時便曾說過,等取了經還要回來的。”
翠蓮低下頭,臉上既有酸楚,又覺愧疚。
八戒見她的表情忽然沒了笑意,緊張地問道:”怎么了,是不是俺老豬說錯話了?“
翠蓮搖了搖頭,哽咽了一下:”沒什么,就是覺得當年十分對不住你!
”以前的事莫要再提!鞍私錇⑷灰恍。
”恩!按渖忺c了點頭,臉色又重新舒展開來,“你剛回來,對此地不熟悉,這出去買酒菜的事情還得是我去!
八戒見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翠蓮走到自己的臥房,掀開鋪蓋,取出一個布帕,揭開帕子,里面包了幾十個銅板,她挨個數了數,然后全部揣進了懷里。
八戒站在臥房門口將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只覺的如刀割一般。
翠蓮轉過身,迎面看到八戒,笑著道:“曉得你戒了葷肉,卻不知素菜你愛哪些,酒喝得嗎?”
八戒喉頭哽咽了一下,激動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已經許久沒聽過翠蓮的貼心話,此刻只感覺是在做夢一般。
翠蓮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半晌不說話,臉頰一紅,自顧道:“還是買些素酒來吧。”說完便低著頭,繞過八戒往門外走。
當從八戒身旁經過時,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翠蓮轉身看向他,只見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布袋遞了過來。
翠蓮接過布袋,覺得有些重,打開一看,登時驚呆了,袋子里竟裝著滿滿當當的金珠子!
她趕緊將袋子送還了過去,忐忑不安地問道:“你哪來得這許多金珠子?莫不是不義之財!”
八戒不敢告訴她自己做了凈壇使者,怕她知道之后不肯與自己再續前緣,便扯了個謊話:“俺老豬保護唐僧西去取經,那唐僧的結拜兄弟便是唐朝皇帝,這些都是他賞賜的,除了這些還有許多,只是沒帶在身上!
翠蓮這才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是不愿接他的金子:“這是你的錢,你好好存著,我若拿你的錢招待你,便是不誠心了,況且我只是去買些青菜豆腐,你這金子鄉下的菜販們哪里敢收。”
八戒覺得她說的在理,便將金子接了回來,心中卻打定了主意:從此之后,自己做凈壇使者撈的每一滴油水都一概上交妻子!
翠蓮走后,八戒也沒閑著,將兩個破舊板凳拿到院子里,找出了釘、錘,“叮叮當當”修了起來。
高老太爺坐在堂屋門檻上看著他,開始時滿臉歡喜,過了一會便唉聲嘆氣起來。
“爹,為何嘆氣?”八戒問道。
高老太爺朝他招招手:“你過來,我有幾句話想與你說。”
八戒放下手中活計,走到高老太爺身邊,也不講究,用袖子掃了掃地上的塵土,大喇喇地坐了下去。
“老夫此生做了無數錯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將你趕出家門。我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怪不得別人,都是我該得的報應!”高老太爺一邊說,一邊抹了抹眼淚。
“爹,你莫要胡思亂想,如今俺老豬既然回來了,自不會讓你和翠蓮再受委屈!
“你是個好人!”高老太爺拍了拍八戒的肩膀,“我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生死已然看透。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翠蓮。你若不嫌棄她是個改嫁的婦人,今后便代我好好照顧她!
“請岳父放心,俺老豬今后一定好好照顧翠蓮,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卑私渲刂氐嘏牧伺男馗
“聽你這么說,我死而瞑目了!“高老太爺又長長嘆了口氣,”只是你和翠蓮若想過上太平日子,還得解決一個大麻煩才行。“
不用高老太爺解釋,八戒也能猜到那大麻煩是什么意思:”爹所指的莫非是竇澤義?“
”你都知道了!“高老太爺一臉驚訝。
”只大概聽說他是翠蓮的現任丈夫,是個惡貫滿盈的潑皮混混兒。“
“唉!全怪老夫有眼無珠,不識好歹。”高老太爺一番自責之后,遂將竇澤義的事情向八戒娓娓道來。
三年前寒冬的一個早晨,高府家丁打開大門,便看到門口蜷縮著一個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乞丐。那乞丐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家丁趕忙通稟高太爺,高太爺來到大門外,伸手探了探乞丐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心下稍寬。
他本是個樂善好施之人,便命人將乞丐抬進府中,悉心調養。
乞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身上蓋得是厚厚的棉被,所住的房間陳設講究,一看便是個富裕人家。
他下了床,推開房門,見門外是一座別致的小院,院內假山嶙峋,卵石鋪道。剛要步出房門,便聽得旁邊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子聲音:“你醒了呀!”
乞丐轉身望去,見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手里捧著一疊衣服,笑盈盈地走了過來:“醒了正好,快把這衣服換上,梳洗一下,到正堂去見我家老爺吧!
“是你們救了我?”他問道。
女孩咯咯一笑:“是我家老爺救了你。”
乞丐“嗷”了一聲,遂將衣服換了,梳洗干凈之后,竟是一個五官端正,體型健碩的青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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