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壇使者？“

    十戒在腦中仔細回想，她雖不在空門，卻是在庵院中長大，耳濡目染，佛家有哪些佛陀也算得上了然入懷，卻如何也想不起諸佛里有一個叫”凈壇使者“的。

    “你沒聽說過他的名號也是正常，因為他只做了不到兩年的凈壇使者，后因觸犯戒規，被佛主削了封號，流放至東海之東蠻荒之地。“

    “你說的莫不是豬八戒？”金寶忽然喊到。

    智清點了點頭。

    “豬八戒是誰？他究竟犯了什么戒律？“十戒好奇心起。

    “豬八戒曾經是天庭里的天蓬元帥，后來調戲玉帝的相好嫦娥仙子，被貶入凡間投了豬胎。”

    金寶開始賣弄起見識。他平日里便經常給十戒講一些天上地下的奇聞趣事，無論真假，十戒總能聽得津津有味。

    智清被他這一番話惹得笑了，“你莫要造謠胡說，那嫦娥是月宮里的仙女，怎就成了玉皇的相好，你這般胡說八道，小心被玉皇聽到了，治你的罪過！“

    金寶卻是一臉的不在乎，“這天下許多人都知道，風傳的廣，他老人家再怎么生氣，也追究不到我一個小小的老鼠精身上。”

    “后來呢？”十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之后發生的事情。

    “后來那豬八戒就在人間娶了個老婆。”說到這里，金寶特意加上一句，“據說他的娶妻之地就在離此處不遠的高老莊。

    再后來從東土來了兩個和尚，一個是轉世的金蟬子，一個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豬八戒便認了金蟬子做師父，離了家，與齊天大圣一起護著金蟬子往西天取經……”

    金寶滔滔不絕地將西游取經的故事說了一遍，十戒直聽得入了神。

    智清盤腿坐在二人身旁，看著十戒眼中的好奇與專注，不忍去打斷，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讓這個孩子暫時忘卻周遭的苦痛。

    金寶故事中的不少情節都是他道聽途說而來，細節處還被他一番的添油加醋，不過關鍵之處，倒也與師徒四人的真實經歷無太大出入。

    直至講到凈壇使者偷偷返回高老莊與妻子團聚，東窗事發被削了封號，流放東洋，方算結束。

    “如來就是鐵石心腸，人家豬八戒多年不曾得見妻子家人，回去探望也是人之常情，他若不回去才是真的無情無義！“

    十戒聽完金寶講的西游故事，對那徒弟三人頗有好感，尤其是對豬八戒，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金寶聽她這么一說，也是頗為贊同。

    而智清在聽到十戒最后那“無情無義“四個字之時，心中不由一絞，這些年來自己對紫藤何嘗不是如此。

    “十戒。“智清忽然開口喚道。

    “方丈是在叫我嗎？“

    她的思緒依舊沉浸在西游的故事里，忽然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不覺有些恍然。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想！“十戒回答地斬釘截鐵，”姑姑曾說過，等我長到十五歲行笄禮的時候，就會把我的身世告訴我，可是現在……“說到此處，不禁又悲從中來。

    “你姑姑不在了，我便代她將你的身世告訴你。”

    十戒端坐起身，稚嫩的臉上現出幾分鄭重。

    智清默默地環視了一圈凈壇殿，問道：“你可知道這‘凈壇殿‘是怎么來的嗎？”

    十戒一愣，不是要告訴自己的身世嗎，怎么忽然問起凈壇殿來了？

    “不知道。”她搖了搖腦袋。

    “這個殿是你的外公捐建的。”

    “我外公？”

    十戒大吃一驚，一旁的金寶也是驚訝不已。

    “是的，當年你外公懇請我建這‘凈壇殿‘的時候，我還頗有些猶豫。在那時，凈壇使者已被逐出了佛門，且被流放到東海之東受罰，我若是為他建殿，便是違逆我佛。

    可是你外公三番五次肯求于我，甚至提出將全副家財盡數捐于大別寺，我終被他的誠心感動，又念及與他是相識多年的摯友，便選了這偏僻之處，偷偷建了這’凈壇殿‘。”

    “我外公為何要建‘凈壇殿‘？”

    “因為——”

    智清頓了頓，仰頭看向供壇上的凈壇使者像。

    此時屋外大雨已歇，天色已晚，火堆里干柴即將燃盡，金寶往火堆里添了幾根柴火，火焰才重又旺盛起來。

    “因為凈壇使者是他的女婿。”

    此言一出，十戒登時驚的目瞪口呆。

    金寶抱著一把干柴，將其中的關系縷了一遍：“豬八戒是十戒外公的女婿，十戒是十戒外公的外孫女。”說到此處，他登時睜大了眼睛，手中的柴火都掉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道，“如此說來，十戒……十戒是凈壇使者的女兒！”

    智清看著十戒，輕輕點了點頭。

    十戒初始時是驚訝，然后便低下了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面前熊熊燃燒的火焰。

    智清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若在平日，他必會柔聲安慰，耐心開導。

    不過此時此刻，他并沒有這個打算，即便現在的十戒年不到十一，即便她剛剛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打擊，但她今后的人生必然會面臨更多的艱難與挫折。

    因此，她需要比同齡的孩子更早長大，更早了解世事艱辛，更早變得獨立和堅強。

    “你父親的俗家名字叫做豬剛鬣，你母親的名字叫做高翠蓮。“智清繼續說道，”豬剛鬣被貶下凡間之后，先是在福陵山做妖怪，后來變作凡人與你母親結為連理。

    可當你外公知道他的妖怪身份之后，便堅持要他離開自己的女兒，你父親自是堅決不肯。

    后來觀音菩薩前來點化你父，讓他保唐僧西行取經，他這才不得不離開了你的母親。

    在歷經了千難萬險之后，師徒四人終于到達西天，佛主便給你父親加封了大職正果，尊號凈壇使者。

    自你父親出家之后的數年間，你母親先后嫁過兩任丈夫，一個是偎慵墮懶，一個兇狠惡毒，害得你母親與外公一家家財散盡，不得安寧。

    直到你的父親回來，才將你母親與外公從水火之中解救出來，并與你母親重續前緣。

    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父親的事情最終還是傳到了佛祖那里，佛祖便削去了你父的凈壇使者封號，將他流放至東海之東。

    其時你的母親已經懷了身孕，在你父親離開不久，便就生下了你。”

    十戒聽到此處，抬起頭望向供壇上的凈壇使者像，眼眶之中淚水瑩瑩。

    “后來……我的母親和外公怎么樣了？”

    “你的外公在你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你母親在你兩歲的時候也離開了人世。你母親臨終前找到我，希望我念在與你外公相識一場，能夠將你撫養長大。

    她一生歷經坎坷，認識到了人間的諸多殘酷與貪婪，不放心將你托付于任何人，即便是自家的親戚，更何況你的身后還長著一條尾巴。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這個出家人！“

    智清說到此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體諒她的苦心，當場便就答應了。她故去之后，我將你偷偷養在寺內。可大別寺畢竟是個寺院，一個女孩住在此處畢竟不是長遠之法。

    迫不得已，我便去找到了紫藤庵的住持，你的姑姑，求他收養于于你。“

    十戒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身世，心中不覺五味雜陳。

    她托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端詳著凈壇使者的雕像，濕潤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閃著晶瑩的光亮。她雖然不知道外公長什么模樣，更不知道母親長什么模樣，但現在至少知道了父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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