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漓的目光似乎在看著慕云漪,卻明顯飄遠(yuǎn)而游離,“如果只有成為部族權(quán)勢最高的人,才能守護(hù)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下一刻,少年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堅定而決絕:“那么今后,塔秋藩王便是我所求所愿。”
說到塔秋濂此人,雖文武具備、手段頗高,但卻野心勃勃又剛愎自用,加之他與孟漓并非一母所生,這幾年來他的親外祖家方氏在朝中權(quán)勢漸高,頗有外戚專政之勢。
想來外戚亂政都是主君大忌,藩封之地猶如一個小國,更不例外。慕云漪其實一直可以隱約感覺到,孟漓看似不愿招惹塵世、不喜束縛,除了他生性熱愛自由之后,另有別的原因,她曾猜測過,或許孟漓這般表現(xiàn),不過是想以隱忍和退讓換來平靜安寧,可這一切真的可以如他所愿嗎?
但是慕云漪從沒有正面與孟漓談及過此事,畢竟僅僅是自己的猜想,畢竟是孟漓自己的家事和塔秋部的族事,她作為外人是不方便過多置喙的。
何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想要隱藏和守護(hù)的秘密,孟漓既然已經(jīng)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又何必強(qiáng)迫他去面對?
慕云漪向來不喜歡被人試圖看透,由己度人,她亦不會去主動試圖揭下別人的面具。
“阿漓。”
“嗯?”孟漓突然回過神來,因為慕云漪從來沒有如此稱呼過他,這般……親昵。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小漪漪,你……”
從回到塔秋道奪回世子之位,孟漓只用寥寥幾字一筆帶過,但是慕云漪生于皇家,她怎會不知奪位的道路有多么殘酷和血腥,哪怕是至親兄弟,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面前,也會變得一文不值。
“我不知道這兩個月里你經(jīng)歷了什么,好在此刻你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了。我從來知道,你可以的。”
那一日,孟漓親手送兄長成為階下囚,他是痛苦的,盡管是烈陽高照的正午,他的內(nèi)心卻如同掉入了千張冰淵,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不可以抱怨,更不可以膽怯,只能面無表情地走下去。
而這一刻,顛簸的馬車上,逼仄的空間內(nèi),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暖意。
慕云漪主動握住了孟漓微微顫抖的手,“阿漓,只要這是你想要的,就好。”
“小漪漪,謝謝你。”
是的,這便是孟漓想要的,他要守護(hù)他最重視的人,母妃,父王,還有慕云漪。
慕云漪隨孟漓回到官驛內(nèi),下了馬車尚未進(jìn)去,她便察覺到周圍被安插的無數(shù)雙“眼睛”,好在她始終沒有摘掉面上的絲巾,只扮作孟漓的婢女,倒是無人察出異樣。
“世子,您回來了。”從塔秋跟來的隨侍迎上前來,此人是孟漓父王親自為他培養(yǎng)的人,十分機(jī)敏,對于突然出現(xiàn)在世子身后的女子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詫異。
“嗯,不必準(zhǔn)備晚膳了,一會我要出門去。”
“屬下明白。”
“枍兒,你進(jìn)來伺候更衣罷。”孟漓沒有多看慕云漪一眼,語氣只當(dāng)是使喚任何一個普通的婢女。
“是,世子。”
穿過庭院回到臥房,慕云漪隨手掩上房門,然而進(jìn)去之后兩人仍未多言,慕云漪走到內(nèi)室,從架子上拿下一套干爽的錦袍,走到孟漓身邊,“來。”
孟漓莫名地看著慕云漪,壓低了聲音道:“做什么?”
“奴婢伺候世子更衣啊。”
孟漓突然罕見地漲紅了臉,向后退了一步,“我,我不過是做戲給外面人看的,你……你不用當(dāng)真。”
慕云漪將食指豎在唇上,隨后指了指門外,用唇語說道:“做戲就要做足全套。”
孟漓從慕云漪手里接過衣裳,仿佛面對什么洪水猛獸一般,繞過她溜進(jìn)了內(nèi)室拉上屏風(fēng),“我很快就好!”
慕云漪看著孟漓失措的樣子不禁失笑,他平日里看起來孟浪不羈,卻原來這般容易害羞。
孟漓再出來時,已經(jīng)換上一身長松月白錦袍,慕云漪從屜子里挑選了一枚銀月束發(fā)冠遞給孟漓,“這個更相宜一些。”
“哦。”孟漓接過來,愣愣地別在發(fā)后,“我們走吧。”
離開官驛后,慕云漪和孟漓沒有坐馬車,徒步走在街上,兩人對視一眼,分頭快步走入擁擠的人流中。
當(dāng)孟漓確定甩掉了身后的幾根“尾巴”,最后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停在了一家小酒館前,走進(jìn)去時,慕云漪已經(jīng)坐在里間。
兩人相視,默契一笑,孟漓隨意地坐在了慕云漪的對面。
“還記得這里吧。”慕云漪為他斟了小半杯酒。
“怎會不記得,這是你我第一次一同喝酒的地方。”孟漓說著,仰頭喝下杯中物,嘗到味道之時皺了皺眉,“梅子酒?我可記得你當(dāng)初在這兒存了上好的秋露白,可別藏著掖著,快叫他們拿上來。”
“秋露白是好,后勁卻也烈,這幾日你我還是飲些清甜的罷。”慕云漪笑著又為他添了一杯。
“好吧好吧。”孟漓雖說貪嘴,卻也知道特殊時期,決不能出任何萬一,便只好作罷,“小漪漪,我一路上在想,若我今天沒有出現(xiàn),那施權(quán)會如何,說到底他是蕭野的人,就算認(rèn)出你,也不會有什么大礙罷?”
慕云漪喝下一小口梅子釀,“他已經(jīng)不是蕭野的人了。”
“什么?”孟漓不理解“不是蕭野的人”究竟是指什么。
“你進(jìn)城以來,可有見過蕭野或是聽到過他的消息?”
經(jīng)她這么一說,孟漓才恍然大悟,“是啊!的確如此,我自來到泫音城,無論是進(jìn)宮之時還是平日應(yīng)酬,都沒有見到蕭野,照理說他這段時間應(yīng)當(dāng)不曾外派出戰(zhàn)才是。”
“那是因為,施權(quán)已經(jīng)背叛了舊主,替代了蕭野。”
“那么蕭野身在何處?境遇如何?”
“無人知曉,仿佛一夜之間消失,奚太后和皇帝在朝堂上閉口不談,朝臣們更是不敢過問。”
慕云漪的消息自是不會出錯,孟漓暗自驚心,蕭家世代將門功勛,蕭野又是歷經(jīng)三朝的大將軍,怎么會一下子銷聲匿跡,這實在是令人驚嘆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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