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睿見天色已晚，忍不住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忽然大堂的門被打開，一個身量十分高大的男子走進來說道：“大哥，事情已經(jīng)探查清楚了。”
“陛下確實已經(jīng)醒了過來，邪術(shù)已被破解。并且是武當山的張真人為陛下解咒。張真人道行高深無人能及，一下解開令整個廣州城內(nèi)外僧道束手無策的邪術(shù)。”
“不僅是陛下所中的邪術(shù)，楊布政使等人所中的邪術(shù)也被張真人一一解開。”
“武當派的張真人？他為陛下解開的邪術(shù)？他為何會在廣州左近？”李光睿有些驚訝的問道。
“確實為武當派的張真人，行宮內(nèi)外許多人都見到張真人。至于陛下醒來之事，行宮內(nèi)的下人都見到陛下在宮內(nèi)行走。”
“既然如此，看來他們必不能成了。那”李繼戶冷靜了片刻，對李光睿說道：“你馬上去陛下的行宮，檢舉高景德為采生折割案與詛咒皇上的巫蠱大案的幕后主使之一。”
李繼戶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被李光睿聽在耳中卻好像憑空出現(xiàn)一聲炸雷一般，嚇得他呆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父親，這是真的？高景德是采生折割案與詛咒皇上的巫蠱大案的幕后主使之一？”
他完全不敢相信。高家現(xiàn)在有數(shù)人在朝為官，還有舉人和秀才，前途十分光明，他高景德腦子進水了摻和這樣的事情？
“高景德并非是年紀大了腦袋糊涂了，他是不得不為。”
“高瞬臣今年已經(jīng)四十三歲，身為他父親的高景德已經(jīng)六十二歲了。可是你看他哪有六十多歲人的樣子？竟然連頭發(fā)都并未全白，身子更是十分好，你覺得這是為何？”李繼戶說道。
李光睿馬上聯(lián)想到了一種情形，身子一顫。“父親，他是……”
“就是如此。他之所以年過六旬仍舊好似三旬之人，就是因為他一直在用損陰德的采生折割，合出來的大藥。”李繼戶馬上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這，”李光睿不知該說些什么。
“早在十多年前，高景德就從各處搜尋大藥，為自己延年益壽，身體康健后來他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個巫師，專門給他合大藥。從五年前開始，每年高府里都有下人的嬰孩夭折。不敢說這些嬰孩都是被他害死用來合藥的，但其中定然有幾個嬰孩的尸首被用來合藥。他僅僅只自己一人用大藥，每年所需的嬰孩不多，所以一直未曾被別人發(fā)覺。”
“但今年大約六七月份的時候，忽然有人找到他，展露他多年用大藥、雇傭巫師合藥之事的證據(jù)，并且威脅高景德若是不聽從他的話，這些證據(jù)就會被四散出去。采生折割粘上一點兒就是凌遲處死的罪過，并且定然牽連到族人，他們高家還做不到在廣州一手遮天，若是他雇傭巫師合大藥之事被揭發(fā)出來，整個高氏家族就會徹底無藥可救，仿佛之前嚴震直的家族一般。”
“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為了保住高家的前程，他只得答應(yīng)為那人做事一直到他發(fā)覺牽扯進巫蠱大案時才內(nèi)心惶恐，但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李繼戶說道。
李光睿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問道：“父親，此事咱們家是如何知道的？”
“光睿，”剛才走進堂內(nèi)告知李繼戶此事的李光睿的叔叔李繼成此時說道：“早在高景德剛剛招攬到那名巫師之時，大哥就發(fā)覺高景德與常人有異，并且偶然聽到高家夭折的嬰孩也有些多，于是讓你叔叔我暗自探查此事，發(fā)覺高景德早就在用大藥。這么多年，我一直探查此事，所以高家略有些風吹草動就會知道。”
李光睿十分驚訝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名叫李繼成的叔叔。李繼成今年四十多歲正是經(jīng)驗豐富的時候，但他在家族中并不掌管任何一處生意，也從未顯示出精明強干，好像混吃等死一般，李繼戶一直以為他是李家的渣滓，平日里從未待見過他誰能想到他暗地里竟然掌管著這樣的事情。
“家族里的很多人并非是像你知道的那樣。你的好幾位叔叔和兄長雖然看起來在族中是在混吃等死，但暗地里掌管著這樣重要的事情。”
“你是以后李家的家主，年紀也已不小，應(yīng)當知道這些事情了。”李繼戶對他說道。
李光睿躬身表示受教。但他想了想，又問道：“可是，為何父親并不親自去行宮向陛下奏報此事？”
“我已經(jīng)年過五旬，就是得到陛下的獎賞，等我死了人死如燈滅，誰還會記得咱們李家在此案中做過什么？”
“你不同，你今年不過二十七歲，陛下若是獎賞于你，人們會一直記得咱們李家做過什么，對咱們李家客氣一些。”
“況且陛下今年仍舊是二十五歲的年輕人，未必愿意見到我這樣的老幫子。你去檢舉或許賞賜會更多。”李繼戶自己調(diào)侃了一句。
“其三，你是李家未來的家主，你若是見過陛下，被陛下當面賞賜，以后李家誰敢不服從你的管教？”李繼戶說道。
李光睿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話還是并未出口，只是說道：“是，父親，兒子馬上前往行宮求見陛下。”
“明日再去！現(xiàn)在已是子時，行宮的人都已休息，你現(xiàn)在前往行宮小心被當做刺客。況且現(xiàn)在正是宵禁時分，按律不得上街。明日宵禁時候過后你就動身前往行宮外求見陛下。”李繼戶吩咐道。
“是，父親。”
……
……
“……，原本高家還算有分寸，可從去年起高景德愈發(fā)貪婪，有時一個月就從我家索要數(shù)千貫錢。”
“若是高家有什么大變故也就罷了，但高家這二年蒸蒸日上，家里的田地越發(fā)多了，且毫無歉收之事，草民之父就覺得不對，暗自探查，查到高景德收攏了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巫師，暗地里做一些損陰德的勾當。”
“但我家雖早已發(fā)現(xiàn)高景德作惡，但高家勢大，我家并無實證又托庇于高家不敢稍有得罪，所以一直未向廣東的布政使司、廣東按察使司檢舉，還請陛下恕草民家族的罪過。”
“今年采生折割大案與巫蠱大案后，我家懷疑這與高家有關(guān)，暗地里探查，最終查證此事確與他家有關(guān)。”
“人活于世，講究的是忠孝兩全，高家暗地里對陛下不利，我家豈能替他隱瞞？所以草民前來行宮向陛下檢舉南海縣高家家主高景德，謀劃巫蠱大案，意圖謀反。”李光睿說道。
李光睿當然不可能將他和他父親所談?wù)摰脑捜繉υ薀渍f出來但是什么都不說也不成，他和他父親商量了半天最后決定這樣說。認為不會觸怒皇上。
他果然沒有觸怒允熥，不過允熥驚訝地問道：“你們這些商戶的處境朕也知道，朕不會怪罪。可，你說的這個高家，可是為刑部侍郎的高瞬臣的那個高家？”
“陛下，就是刑部高侍郎的那個高家。”李光睿說道。
“你現(xiàn)下可有實證？”允熥問道。
“啟稟陛下，草民之家族千難萬難探查到此事，并無實證。”李光睿說道。
“陛下，事關(guān)巫蠱大案，即使并無實證，也應(yīng)當查抄高家如此事情，寧錯罔縱。”侍立在一旁的宋亮馬上說道侍立在另外一側(cè)的王喜雖然因為有外臣百姓在場不便說話，但從他的神情也可以看出他和宋亮的想法是一樣的。
即使是楊任，因為此為巫蠱大案也不敢多說什么，雖然他覺得并無實證之時抄查高家不太合適。
允熥聽到這話，又想到自己都差點兒因此喪命，馬上寫下一份手詔對宋亮說道：“宋亮，你馬上帶領(lǐng)護衛(wèi)行宮的京城衛(wèi)所與當?shù)匦l(wèi)所將士，查抄高家！”
“查抄高家務(wù)必要仔細，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即使是老鼠洞也要細細探查。”
“是，陛下。”宋亮答應(yīng)一聲，接過手詔，轉(zhuǎn)身走出屋內(nèi)。
允熥又回過頭看向李光睿。“若是你所檢舉之事確實，朕必不吝惜賞賜若是檢舉不實，朕看在你一片忠心為朕的拳拳之心，也不會對你李家如何。”
允熥當然不相信他們家族是因為忠孝才會向他檢舉高家，但李家的所作所為并無問題，他也能理解直到他醒過來后李家才向他檢舉。
并且若是李光睿的檢舉不實，但到時候僅僅是高家的報復(fù)就不是李家能夠承受的，李家必定數(shù)年內(nèi)家財敗盡，不得不離開廣州去往另外的地方掙扎著求生。李光睿在心中補充道。
不過他并不緊張。雖然他昨日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可他信任自己的父親和叔叔，他們決不可能在沒有把握的情形下讓他來親自向皇上檢舉。
之后允熥就不再和他說話，返回了后院楊任也離開行宮返回布政使司衙門就連服侍的小宦官也離開了外書房，只有李光睿一人在此等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光睿只覺得自己的腿已經(jīng)麻了，肚子也有些餓了，十分疲憊的站在外書房中。他想坐下休息，但允熥臨走前既然沒有允許他坐下，他就不敢坐下，仍舊站著等候。
這時一名侍衛(wèi)走進外書房，拿出一份圣旨對他說道：“李光睿聽旨。”
李光睿忙跪倒在地，磕頭說道：“草民李光睿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廣東南海縣商戶李光睿，檢舉揭發(fā)采生折割案與巫蠱之案有功，特賜商戶李家黃金一千兩、許李家一名子弟國子監(jiān)入學(xué)，賞賜李光睿御制玉佩一個，……，欽此。”
“草民謝陛下隆恩。”李光睿叩頭說道。
這侍衛(wèi)將圣旨塞給他，又寒暄幾句，將他送出行宮。
李光睿回到家，和李繼戶說了此事，并且憤憤不平的說道：“陛下的賞賜竟然如此，這豈是……”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李繼戶打斷道：“你以為咱們李家能得到怎么樣的獎賞？”
“起碼有一個世襲的官職才對。”李光睿道。
“咱們家是商戶，還是家資富饒的商戶，若是得了世襲的官職，從此做買賣無人敢惹，豈不會獨霸廣州的買賣？陛下怎會如此。”
“況且許一名子弟國子監(jiān)入學(xué)，咱們李家今后也會有人為官，已是皇恩浩蕩，你還想奢求什么？”李繼戶說道。
李繼戶年紀已經(jīng)不小，又明白他們家立下的不是救駕之功立下救駕之功的是張三豐，他們只不過是為破解采生折割案與巫蠱大案立下功勞，能得到這樣的賞賜已經(jīng)不少了。
“可是，”李光睿仍舊有些憤憤不平。
“沒什么可是，”李繼戶又道：“不論賞賜什么，都是皇恩浩蕩。”
“況且，在抓到這兩個大案的幕后主使之人后，陛下也不會仔細斟酌給你賞賜陛下定然很想知道，到底為何有人要如此行事，那個找到高景德行事的人到底是誰。不僅是皇上，我也十分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人。”
……
……
宋亮從行宮的外書房拿著允熥的手詔離開后，帶上宋青書等人，馬上去宣護衛(wèi)行宮的衛(wèi)所將士前往高家查抄。
這些護衛(wèi)的衛(wèi)所將士見到他手里的手詔，有些好奇的問道：“宋大人，咱們這到底是去做什么？”
“不要多問，跟著我走就是了。”宋亮說道。
適才問話那人馬上做出恍然大悟狀：“莫非是去抓采生折割案或巫蠱大案的人犯？”
“原來如此。咱們這些跟隨陛下從京城過來的人自然無事，但當?shù)氐男l(wèi)所將士指不定誰就被他們收買了，宋大人小心謹慎，自然不能說出來。”這人隨即又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敢對陛下不利！”
宋亮微微一笑，并未說話。不僅是他，宋青書等跟著他一起出來的侍衛(wèi)都未說話。不一會兒，宋亮征調(diào)的三個百戶、三百多名將士集合完畢，他以二十人為一隊，分為十多支隊伍，大手一揮宣布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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