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也看出了抱琴的心思,正要再說什么,但抱琴卻已經搶先一步換了別的話題。“夫君,妾前日叫常氏入宮,閑談時提到了薛指揮使的長女。薛家姑娘與妾的兒媳常氏同歲,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但尚未婚配。妾的兒媳同薛家姑娘的感情甚好,想請夫君為她賜婚呢。”
不過話才出口抱琴就后悔了。薛指揮使就是皇后的兄長薛熙冉,現在南洋水師任衛指揮使,薛家姑娘就是薛岱雯。她談論皇后的娘家人恐怕皇后不會高興的。而且,大公主與薛岱雯、常珺月的年歲一般大、都已經十九歲,大公主也尚未成婚,自己說薛岱雯的婚事或許會讓一些人誤解是在影射大公主。不僅皇后不會高興,陛下更不會高興。但不論他如何后悔,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也沒法收回,只能一邊在心里再次告誡自己說話一定要謹慎,一邊打定主意不論允熥說什么,都馬上換另外一個話題。要不要過一會兒去向皇后表示自己是無心之失?對,一定要去,千萬不能讓皇后誤解了。
不提抱琴心中后悔,聽了她這話,允熥頓時沒心思說婆媳關系之事了。不知怎么,前幾年他私底下評價薛岱雯的話流傳出去,再加上前幾年她還在女子學堂上學時的名聲,和薛家同等的勛貴人家不愿結親,愿意結親的薛家又看不上,就這么耽擱下來。這雖然算不上什么朝廷大事,但熙瑤豈能不在意自己親侄女的婚姻?也說過幾次讓允熥賜婚的話,允熥自己也略有些不忍,愿意出面解決此事。但允熥一直沒挑到合適的人家,過去一二年朝廷上下又忙碌征伐印度,允熥自己尤為關心,熙瑤也就沒有多說,耽擱下來。印度的戰事結束后朝廷上下也沒什么大事,熙瑤、熙怡又要在他面前說這件事了。
“此事為夫會記在心里的。回頭與皇后商議。”允熥說道。
抱琴答應一聲,又變了其他話題。允熥當然也不會與她就薛岱雯的婚事多談。不一會兒午膳送過來,允熥與抱琴一起用了午膳,又歇了中覺。
下午起來,允熥去乾清宮又批答了半日奏折,晚上去了坤寧宮。果不其然,熙瑤與他談論起薛岱雯的婚事。允熥頓了頓思索一番,說道:“熙瑤,岱雯確實也該定下,下午為夫也想起此事琢磨了一番。但她這個婚事可不好定。與她年歲相當,身份又足夠的子弟都已經定親了,人選不好找。”
“都是你耽誤的。”聽到這話,熙瑤忍不住抱怨道:“你若是早給她賜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卻拖到了現在弄成這樣。”
“賜婚也不能隨意賜婚,若是人家不愿意,親家結不成反而會結成仇家。這個道理為夫也與你說過。”允熥先為自己解釋一句,之后說道:“現在看來,只能從宗室中挑選了。一來,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家的門第可以與宗室相提并論,也就無所謂門第了二來,所有年滿七歲的宗室不論男女都要送到京城學習,其中杰出之人為夫也都知曉,品性也都使人了解過,為夫甚至命人將他們平日里做下的事情都記錄下來,計檔保存。不會促成一對怨偶。”
“也只能如此了,只能從宗室中挑選了。”熙瑤早就好過好多次了,這時薛岱雯除了嫁給宗室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熙瑤,還是你先從年歲相當又并未婚配的宗室中挑揀一番,若是有想了解其過往、品性的,找王喜即可。”允熥又道。
“夫君真是省事,又把事情給了臣妾。”熙瑤白了他一眼。
“能者多勞么。”允熥笑著說道:“而且男主外女主內,這算是家事,自然應當由你管著。”
熙瑤又好像哀嘆自己怎么就攤上了這么一個丈夫似的嘆了幾句,引得允熥逗她。允熥和她說笑一會兒,又見到敏兒坐在一旁,不由得嘆了口氣。敏兒與常珺月也是同歲,今年已經十九,同樣尚未成婚,甚至沒有訂婚。他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敏兒見到父親這幅神情,也不敢上前湊,十分老實地縮在小姨身旁。
第二日一早下了朝返回乾清宮,允熥將王喜叫來,告訴他若是皇后想要看任何宗室子弟的檔案都盡可給她看,之后又吩咐幾件其他事情,再次開始批答奏折。這段時日朝廷內外沒什么大事,但小事不斷,即使這些小事都由四輔官與舍人擬了條陳,還有簡介,可允熥自己也要一本一本的看,整日都沒有什么空閑時候。
不過今日似乎奏折不多,允熥在桌上還有五份奏折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時間,發現離著午時還有小半個時辰,四輔官與舍人的桌上也沒幾份奏折了,想了想對盧義吩咐道:“你去將理藩院的院使傅安與郎中克拉維約叫來。讓他們去后殿等著朕。”
“是,官家。”盧義答應一聲,跑出傳旨去了。過了一會兒他跑回來,附在允熥耳邊說道:“官家,傅院使與克郎中已經到了后殿。”
“讓他們等一會兒。”允熥不急不緩的說道,似乎并不著急。但他卻逐漸加快了批答奏折,以最快速度將手上的奏折批答完畢,扔進筐里吩咐盧義送到通政司,抬起胳膊伸伸懶腰,站起來離開前殿,向后殿而去。
“子寧,陛下傳召志道傅安字與姓克的拂菻人,要吩咐什么差事?”冬輔官解縉抬起頭看了一眼,問練子寧道。
“多半是與印度有關了。”練子寧頭也不抬,說道。
“我也是這般認為的。志道與姓克的拂菻人都是理藩院的官兒,管的就是番國最近又剛剛平定印度,陛下召他們來,多半所吩咐之事與印度有關。不過到底會是什么事?”解縉好像自言自語般說道。
練子寧微笑了一下,沒有搭話。解縉這是認為他對此事有所了解,所以想套他的話。不說他才不會說什么。一來,他確實不太清楚陛下宣召這二人覲見到底要吩咐什么二來,他就算清楚,豈會被解縉的小伎倆算計到。
解縉見練子寧不答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不過解縉也不介意。一來,他說的話沒有問題二來,就在他當上冬輔官后,允熥曾經同他說過,他很快就能當上夏輔官,即使心思被練子寧看穿了也沒什么。也不知陛下到底要改任子寧何職。不過子寧已經先后兩次擔任四輔官,又曾經為吏部、禮部等部的尚書、浙江省左布政使,再任其他官職也沒什么意思。解縉想著。
他正想著,見到練子寧已經將手頭的奏折都批答完畢,忙拋開心思,專心批答起面前僅存的幾份折子來。
……
……
“臣傅安/克拉維約見過陛下。”身穿三品紅袍的傅安與穿著五品青色官服的克拉維約見到允熥走進來,忙行禮說道。
“二位愛卿平身。”允熥答應一聲,坐在他們兩個面前,吩咐小宦官為他們搬來椅子。二人躬身答謝后坐在椅子上。
“志道傅安字,克卿,今日朕叫你們二人過來,是有一個差事要交給你們來做。這個差事還十分要緊。”允熥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放下后說道。
“臣聽從陛下吩咐。”傅安說道。
允熥點點頭,正要將這個差事說出來,忽然又想到什么,對他們二人笑道:“二位愛卿猜一猜朕要交給你們的差事是什么?若是猜中了,朕有賞賜。”
“陛下,可是又有拂菻諸國的使者要來到京城?”克拉維約猜測道。他身為主管與拂菻國家外交事宜的官員,叫他過來吩咐的事情一定與拂菻國家有關,這樣猜測到。
“不是。拂菻諸國的使者都是年前才來京城,不會此時再來到京城。”允熥搖搖頭。
“陛下,可是有關拂菻國家在秦藩之土設立商館、通商之事?”傅安猜測到。
“不是。”允熥也搖搖頭。
他們二人一連猜了幾件事,都被允熥否定。克拉維約正要向陛下表示自己才疏學淺猜不到,忽然想到一事,出言道:“陛下,您要吩咐傅院使與臣之差事,可是與建業十四年與卡斯蒂利亞國定下的盟約有關?”
“正是與此事有關。”允熥笑道。
“建業十四年與卡斯蒂利亞國定下的盟約?”傅安卻有些迷糊。
“噢,是朕忘了。”允熥拍了一下桌子,笑道:“此事朕并未與卿詳細說起過,是以卿不知曉。愛卿可還記得,建業十四年二三月份朕與卿說起過的與一個名叫卡斯蒂利亞的拂菻國家達成一項協議之事?”
“臣記得。”傅安回答。當時允熥與他說和卡斯蒂利亞王國達成了一項協議,后續之事需要理番院來做。允熥當時只是隨意提了一句,并未多說什么,就連協議的具體內容都沒有多說,而且說后續之事暫且不忙,傅安因此也并不在意,當時也沒有追問。現在看來,這份協議另有玄機。
聽到傅安的話,允熥看了一眼克拉維約,他馬上乖覺的向傅安介紹起來:“院使,那個協議最要緊的內容是……”他將當時那個與卡斯蒂利亞王國使者阿隆索德吉哈諾簽訂協議的主要內容說了出來。
“竟然,竟然!”傅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不是一直在中原打轉的文官,曾經多次出使西域、烏斯藏的番國番地,還曾經被帖木兒扣留了九年,期間又跟隨帖木兒游歷了整個天方、波斯,甚至還去過高加索地區和伏爾加河流域,見識遠非一般人可比。但即使是他,也被這一份協議驚呆了,當然,并不是被協議的內容,而是簽署協議的人。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允熥,心里想著:當今陛下竟然愿意摒棄天朝上國之做法,與一拂菻國家以近乎平等的地位簽訂盟約,真是,曠古未有之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言道:“陛下,埃及是從拂菻前往大明的要道,若是能夠在蘇伊士地峽修建一條軌道運行有軌馬車,甚至修建一條運河,不論對大明或是對拂菻諸國都大有好處,當年帖木兒攜帶臣西征至巴勒斯坦之時,就曾說起過此事。他當時對臣說,他本想在擊敗奧斯曼國之后南下攻打埃及奪取蘇伊士地峽、壟斷東西方的貿易但因急于東進同大明爭鋒,所以推遲了打算。”
“但是陛下,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縱使卡斯蒂利亞國距離中原十分遙遠,大明難以將其納為藩屬國,但也不必視其為平等之國。況且現下是大明的貨物遠銷拂菻,而非拂菻的貨物遠銷大明,奪取蘇伊士地峽,對拂菻國家好處更多,對大明好處較小,此事應當也是拂菻的卡斯蒂利亞國更加迫切,陛下完全可以以此要挾卡斯蒂利亞,使其答應更加苛刻的條件。”
“臣還有一點擔心。此事早晚會大白于天下,諸位大臣恐怕不會贊同這一協議。其一,就是大明以近乎平等之地位與其國簽訂協議,恐怕會讓許多大臣不滿二來則是諸多大臣,不論文武,都不會愿意大明在距離中原如此之遠的地方動刀兵。”其實還有一點,就是要以一名皇子迎娶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公主之事,也會引起大臣非議。有明一代,迎娶非漢人之女為正妻的宗室僅有已經去世的秦憨王朱樉一人,可見雖然朱元璋開創了本國宗室迎娶外國女人的先例,但朝野上下的輿論仍然反對這樣的行為,后來的皇帝也沒有堅持下去。不過此事與前兩點相比并不要緊,傅安也就沒有多說。
“傅卿所言不錯。此事若是大白于天下,諸位大臣恐怕都不會贊同。但,此事真的一定會大白于天下么?”允熥卻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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