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大殿倒塌的正門緩緩地走了出來，素臉凈顏，線條柔和，眉目清麗。

    一身長袍錦衣，華服如流水曳地，長發(fā)翩翩，絲面光華流轉(zhuǎn)。

    他開口道：“你是怎么看出來這里還有人的？”

    白決收起動作，扶住倒下的大胡子，遠遠地看著那個人，面不改色道：“因為這張紙條。”

    他空出一只手，朝著那人揚了揚皺巴巴的紙條，紙條舒展開來，在上面用松香煙墨研磨出來的墨汁寫著平平無奇的六個字——【后庭，荒殿，忘魂。】

    “鈴鐺？或者我應(yīng)該叫你什么？極樂坊主人？”白決不動聲色地繼續(xù)道，看起來似乎并不除于下風。

    渡白握著蒼生劍走了過來，走到白決的身側(cè)，接著他的話說了一句：“白哥哥，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很盛，很……礙眼。”

    “嗯？”白決盯著眼前人的眼神忽然失焦了一剎那，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你應(yīng)該是姓步吧？”

    那人有些稀奇地看向白決，似乎知道這個姓氏是一件如何如何了不起的事情。

    “你不是凡俗中人。”

    這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句子，既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詠嘆。

    “我當時遇見你，就感覺你是個很奇怪的存在，你給我了危險的感覺，然而我覺得有必要把你救回來。”

    白決略作思索道：“是你把我救回來的？”

    “對。”那個人歪了歪腦袋，“還有，我叫步風寂。”

    他頓了頓，盯著白決道：“你以后會背上黃金玉雕的枷鎖，被關(guān)進世俗名利的囚籠，永世不得超生。哦——那個，差點忘了——這位兄臺，茍富貴，勿相忘。”

    “……”白決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竟然是完全地被這人給打亂了節(jié)奏，不知道應(yīng)該從哪里開口。

    恢復(fù)垂髫小童大小的渡白提著蒼生劍就按住了白決的手，搶在白決被對方徹底地帶走思路之前，冷聲對著步風寂道：“你既然是這極樂坊的主人，那應(yīng)該知道這個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你既然清楚這個人究竟做了什么，就應(yīng)該明白這樣的事一旦做下，會有何等的后果。既然知道會有何等的后果，你就應(yīng)該做好萬全的謀劃……而不是在這里穿著戲服四處亂晃。”

    他像是又想起了白決手里的字條，補充了一句：“話雖如此，你這個人卻是行為前后矛盾，說出來的話也讓人完全不知所云，你究竟是個什么人？”

    步風寂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大哥此言差矣，我確實是極樂坊的主人。但在此之前，我還首先是九洲各地客棧驛館的主人。而且我很忙的，寧洲才是我久居之地，要放平常哪怕是過個幾十年也未必會來這里。這里的管事，我未必管得著。”

    渡白還想說些什么，然而這個時候白決對著他搖了搖頭。

    “步家傳到你，這滿身的功德竟然還是不減當年，簡直是……”白決想了一會兒，愣是沒有想出什么合適的字句，只好干脆道，“離奇。”

    步風寂哈哈大笑，雖然白決與渡白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他還是在笑。

    笑了足足有半刻鐘，他才正色，一把抹去了眼角的水珠，忽然間變了一個似的鄭重道：“請將他交給我處置。”

    氣氛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低沉下來。

    渡白攥著蒼生劍的手緊了緊，然而白決居然直接橫過手，從他那里將蒼生劍給搶了回來，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淺笑。

    “你不就是仗著自己有祖?zhèn)鞯墓Φ陆鹕碜o著，我們動不了你嗎？”白決將蒼生劍收歸劍鞘，長嘆了一口氣，“但是，我知道這里的事情應(yīng)當是與你無關(guān)。”

    “哦？”步風寂瞇了瞇眼睛，“愿聞其詳。”

    蒼生劍歸鞘，寒光剎那，發(fā)出一聲冰冷的輕鳴。

    白決拿出手里的紙條，對著他道：“你有無上金身，我們奈何不了你，這是事實。但是，你若是當真做下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這兩人一劍都絕對不會放過你。相信我，我們絕對有這個能力。”

    “但是，你并沒有做這件事情。”

    步風寂微微一笑。

    “原因有三。”白決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你沒有必要給這個女人這張字條。你給她這張字條，就是想要將她給引到這里。而我看她身上的衣飾皆是上等，怕是坊中有頭有臉的樂妓。將一個有頭有臉的樂妓給引到這里，除了你想要利用她來達到自己的什么目的以外，我別無他想。”

    他收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你沒有犯下這些事情的時間。看這個女子的年齡至少是在三十以上，而且極樂坊里的女子，若是想要混得好混出個排面，那必然是放肆之內(nèi)的人。據(jù)我打聽，極樂坊收人有兩種，一種是幼年時便被人伢子給賣進來的，另一種就是自己賣身進來賺口飯吃的。這名女子一般來說，會是前一種人。這樣推斷，她被‘忘魂草’控制的時間應(yīng)該超過你的年齡，因為‘忘魂草’在她身上能夠產(chǎn)生的效力顯示應(yīng)該是從小養(yǎng)成的。”

    白決頓了頓，朝著渡白望了一眼。

    渡白朝他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沒有問題。

    “這第三嘛——”白決繼續(xù)道，“你寧愿偽裝成一個小姑娘也要呆在莫是非的身邊，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也是在調(diào)查這件事情。莫是非引起了你的注意，所以你就想了個辦法同樣引起他的注意，借助他被楊迦陵養(yǎng)出來過于正義的性子。”

    步風寂“啪。啪。啪”慢條斯理地鼓起了掌。

    “你說的很好……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你們哪怕是可以對我如何，那也必然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搖了搖頭。

    “這對于你們這些仙道中人而言，可是不劃算。”

    白決：“……”

    確實如此。

    好氣哦，這瓜娃子。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渡白聽懂了白決的意思，卻無法看透這個極樂坊主人。

    他的無上功德金身，將他護得完完全全嚴嚴實實，根本就不給人任何一絲破綻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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