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難得天放晴。積雪慢慢融化，地面初露石磚。
孫女將要當(dāng)王妃，天公也作美，顏氏本該好心情，然而被一張拜帖毀了好心情。
燕婉要回娘家省親。
晦氣。
顏氏曾在大年初三拒絕她一次，可是她不死心再發(fā)拜帖，誠意拳拳地寫道要親自來祝賀二姐。
加上金氏死纏爛打勸說，顏氏最終同意燕婉回來省親。
燕婉只帶了一個(gè)陪嫁丫頭和江府的婆子回娘家，并帶來一些榛栗棗作禮。
顏氏斜睨一眼，對(duì)這些普遍的見面禮不甚滿意。偏偏江府的婆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初次拜會(huì)，不成敬意。”
婆子笑吟吟，在家眷看來是嘲笑，嘲笑燕婉成婚后沒有回門過。
顏氏自吞苦澀，強(qiáng)顏歡笑地命人收下江府的見面禮。
金氏拉過燕婉坐下，細(xì)細(xì)端視她消瘦且略微憔悴的面容。她心疼極了，昔日女兒如花似玉，成婚后宛如殘花。
她疼極，氣極。想問江府是否對(duì)女兒不好，奈何江府的婆子在。
氣氛異常沉悶，燕瑤倒是暗自欣賞燕婉的氣運(yùn)變化——挺好的，爛人成雙成對(duì)。
不過更慘的是，正常情況下燕婉無子嗣。如果她夠聰明，今后不該惹爛桃花。
燕瑤眼含霜，前世種種惡果算是還給他們了。
“婉兒，嚴(yán)冬天氣冷，晚上睡得好嗎？”金氏極力隱晦地問。
此言一出，燕婉垂下眼瞼遮擋流轉(zhuǎn)的淚光。婆子在場(chǎng)，她只能虛情假意地說挺好的。
拳頭悄然攥緊厚厚的衣袖，她暗自咬牙腹誹。自成親，江文馳從沒碰過自己，甚至沒進(jìn)過自己的房間。
不過聽說他也沒碰過正房，她心里稍稍平衡。
只是她們倆每次見面都明嘲暗諷，誰不比誰好過，這種日子十分難熬，她盼望早點(diǎn)到頭。
今天回到娘家，她懷念昔日——沒有二姐更好。惱恨充斥心房，這段日子她想通從二姐風(fēng)寒痊愈，一切都變了。
憑什么她飛上枝頭，自己淪落成有名無實(shí)的側(cè)室！
念及于此，她咬著牙展顏莞爾：“恭喜二姐大婚將近，婉兒祝賀二姐百年好合。”
“謝謝。”燕瑤嫣然的笑容仿佛春臨大地，令生氣缺缺的大廳生輝。
燕婉卻覺得刺眼，這一定是嘲笑。
婆子則有點(diǎn)看呆，隨即想起老爺和公子的討論笑道：“人說燕大人的千金美若天仙，今日一見名不虛傳。老奴有幸一睹未來澄王妃的芳容，實(shí)在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呵呵呵，林婆婆過獎(jiǎng)了。”顏氏終于聽到一句好話，不禁眉開眼笑。
哪知婆子話鋒一轉(zhuǎn)：“聽聞澄王爺先前在順天府當(dāng)衙役，看來這段姻緣天注定，不知燕大人平日有沒有為難澄王爺……”
王爺當(dāng)過順天府的衙役？怎么沒聽說？
顏氏的笑容垮了。
燕姑姑和張氏面容僵滯。
金氏和燕婉倒是雙眼帶笑。當(dāng)衙役的王爺真是風(fēng)光！忍住，可不能笑。
“王爺愿意放下身段協(xié)助順天府，乃順天府的福氣。”燕瑤處之泰然，笑吟吟地注視婆子。
“去年順天府屢破大案，王爺和爹的功勞不小，何況皇上沒有怪罪王爺協(xié)助順天府，可見皇上不但承認(rèn)此舉且重視順天府，我們?cè)摳兄x王爺才對(duì)。”
婆子嘴邊的笑變成抽動(dòng)。
“二丫頭說得沒錯(cuò)，能有王爺相助順天府如虎添翼。”顏氏冷冷一瞥婆子，打著逐客令的腹稿。
她看出這婆子的居心了，話里帶刀落井下石，不知道是婆子自己的意思還是江府授意。
真晦氣，過新年也得看親家的臉色。
婆子干笑著稱是，但還不死心。“又聽聞以前澄王爺變賣府上的家具和下人，想必澄王府一窮二白了吧。”
“道聽途說，何必較真？”燕姑姑忍著火氣。
“這是街知巷聞的事情，原來你們不知道？也對(duì)，皇上賜婚哪敢不答應(yīng)。”婆子的嘲諷愈發(fā)明顯，顏氏恨不得一杯茶潑去。
竟是窮王爺，燕婉明目張膽地勾唇。
燕瑤想反駁，可是不方便出口。說太多，會(huì)被這多嘴的老婦謠傳自己和王爺有私情。
正當(dāng)燕瑤無措時(shí)，燕姑姑語氣冷魅：
“并非每個(gè)人有幸親耳聽讀圣旨，林婆婆不知道由禮部和太常寺操辦婚事不足為奇。林婆婆也不知道吧，皇子成婚，最不缺皇宮的宮婢。人吶，龜縮井里眼界有限。”
“老奴……”
“林婆婆在此說說笑便好，若傳出去，被人誤以為詆毀皇室遭到勾舌就冤枉了。”
燕姑姑似笑非笑，眼神堪比霜雪。
婆子沒來由哆嗦，差點(diǎn)忘了這里是順天府，他們想狀告想用刑輕而易舉。
“老奴開玩笑罷了，希望各位大人有大量。”她訕笑。
燕姑姑不置可否，“說出的話等于潑出的水，但愿林婆婆以后說話前三思。在外，你說的話代表江府，萬一外人以為是江老爺詆毀皇室，你猜會(huì)有何種后果。”
婆子臉色發(fā)青，感覺脖子涼颼颼。
燕婉急忙打圓場(chǎng)：“姑姑言重了，林婆婆剛才不過說笑罷了。”
“最好不過。”
燕婉攥緊袖子微笑。她怕婆子回江府添油加醋告狀，那她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燕姑姑說這些話就不顧慮她在江府的處境？
尷尬地等到午飯，吃完顏氏就下逐客令。
燕婉欲言又止，她想過夜來著。但見祖母態(tài)度堅(jiān)決，她不好提出。
臨走前，金氏偷偷地送婆子一只玉鐲子。“以后有勞林婆婆照顧婉兒。”
玉鐲子翠綠剔透，婆子看出是上等貨，便眉開眼笑地答應(yīng)。
人走后，顏氏連罵晦氣，看也不看金氏一眼，語重心長(zhǎng)地叮囑燕婷：“別學(xué)你三姐自毀前途，多和二丫頭交流，學(xué)學(xué)二丫頭。唉，好好地過年，居然惹來晦氣！”
燕婷回頭看看五官揉皺的金氏，不假思索攙扶顏氏回房，賣賣乖。
燕姑姑到燕瑤身旁，輕拍她的手背。“別在意林婆婆的話，過得好不好無須別人評(píng)頭論足。”
“瑤兒明白。”她心頭暖洋洋，莞爾一笑。
“王府不同一般的官家，過門后要循規(guī)蹈矩，知道嗎。”
燕瑤甜甜笑著，很喜歡這種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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