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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熾昭穹 第126章 魚城鐵血

作者/旌眉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魚城之東石子山頂的羌邏大營中,琮瓚抽出鞘中寶刀,一面欣賞刀上的光澤,一面斜睨著伏身在地的劉云甫。

    “勝敗無算,你不必憂懼,父王若是以一戰定論,也不會拜你為水軍都護。此番東攻,你戰績不俗,既然你是父王任命的重臣,我又怎會象大盛暴君一樣,輕易降罪于你?”

    劉云甫叩謝,“贊普隆恩,峇曾寬宏,卑臣粉身難報。”

    琮瓚臉映刀光,若有所思,“劉都護,駱世昌身邊突然冒出來的這些好手,是什么來路?”

    “峇曾明鑒,他們是秦嶺太白山集結的江湖草莽,善武好事,以豪俠自居,戰亂之時不甘沉寂,出來爭求功名,這并沒什么奇怪,唯一令人詫異的是……”

    “是什么?”

    劉云甫抬頭,“據臣耳聞,太白宮主是個卓越出眾的青年男子,可這次我見到的首領,是一個女人。”

    琮瓚一聽,哈哈一笑,“中原氣數已盡,讓女人做起草莽頭子,那些豪俠若真有本領,怎會屈居在一個女人手下,這么一想,倒不足為慮了。”

    劉云甫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劉云甫水軍大敗,琮瓚的主力卻也沒什么可炫耀的。

    小小的魚城已經攻了一個多月,琮瓚日日親身督戰,可羌邏大軍就象猛虎咬上一塊堅不可摧的鐵砣,崩斷了牙齒,撓傷了爪子,吞不進肚,也撕扯不開,急得嗷嗷打轉,一籌莫展。

    十一月十七日,羌邏軍猛攻魚城大東門、小東門和南關門,以十二石車弩為遠程利器,這種車弩鐵鉤連軸,七百步內城壘崩潰,琮瓚一向以之自負,可魚城的城墻卻固若金湯,摧之不動。

    粘合城墻巨石的灰漿用石灰、糯米、黏土、牛血等十幾樣東西仔細混配而成。易筠舟一生造橋,一生都在鉆研世上最牢固的灰漿,莛飛熟知父親的配方,督造城墻時,每池灰漿都要親自檢驗,整座魚城嚴絲合縫,堅如鋼鑄。

    琮瓚令人在東南兩方高筑砲臺,用單稍,雙稍,虎蹲,旋風,幾十座砲車,晝夜輪轟,向魚城拋擲巨大的燃火砲石。

    于俊令守軍度算方位,用長竿張掛皮幔皮網,折去砲石來勢,保護城墻,但凡火石可及之處,全部涂上五寸厚的泥漿,外覆皮氈,另外在城上備足水袋、唧筒、濕沙、泥漿麻搭,一旦起火,立即撲滅。

    猛烈的弩、砲連轟三日,收效甚微。

    琮瓚留下一萬備役,調動剩下的四萬精兵,從各個方向強行攻城。

    東面還好,另外三面都要先過江,再攀山。

    于俊排開從魚城到南北江中兩條一字城的山水聯防,令守軍射矢石、鐵嘴火鷂、蒺藜火球、霹靂火球和鞭尾火箭,將一潮一潮的敵兵從山上擊回水中。

    羌邏軍雖然頑猛,卻難以扭轉仰攻的劣勢,上上下下,反反復復,渾身污泥,死傷無數。

    十一月二十二,琮瓚專心調兵,攻打一字城,要毀去伸入江中的兩條鐵臂,可劉云甫的水軍已經北調,羌邏主力不擅江戰,劃船沖攻十分生疏,奮戰一日,無功而返。

    十一月二十四,琮瓚改攻鎮西門。

    為了避免前幾日攀山攻城的狼狽,這回專門做了尖頭木驢,木驢以木為脊,下闊上尖,高七尺,長一丈二,能容六人,頂覆革皮,底鑲木輪,能攻能掘,箭石難入。

    羌邏軍借著木驢的蔽護,直抵城下,伸出飛梯,蟻附登城。

    魚城守軍面對無窮無盡的頑敵,并不慌亂,或用釘木、滾石、飛炬、夜叉擂、狼牙拍,自上墜擊,或用鉤竿、叉竿、拐突、抓槍、挫手斧,推砍飛梯,起風時拋灑石灰糠麩,害敵眼目,遇到攀上城樓的敵軍,則用火油噴澆,用連枷棒迎頭痛打。

    于俊親自披掛上陣,血戰一天一夜,化解了城西的險情。

    琮瓚此番雖然沒有得手,卻看到了扭轉局勢的苗頭,次日繼續調動大軍,借木驢之便,向魚城發起更加狠烈的沖攻,誰知一夕之間,狀況有變。

    莛飛昨日觀戰,急思對策,召集城中工匠,趕制了數只巨大的鐵撞木。

    這鐵撞木形似藥杵,頭重尾輕,頭上裝有六只大鐵鋒,尾部以鐵索貫之,掛在轆轤絞車上,凡有木驢逼城,只要松開轆轤,鐵撞木便飛擊而下。

    箭石難入的木驢雖然十分結實,卻難以抵擋這么重的砸擊,頂板破碎,皮革皆壞。

    城上跟著墜下點燃的燕尾炬,尾分兩岐,灌有油蠟,滑進砸開的窟窿里,油蠟四濺,把木驢里外燒成一團。

    徐敦轉動絞車,一砸一個準,“小飛,這法子不錯,琮瓚,你還有什么木馬木牛木狼木老虎,全都放出來吧!”

    琮瓚見一只只木驢皆成焦炭,氣得臉色鐵青。

    他把軍中工匠叫到陣前,“對手應變如此之快,你們頸上長的也是腦袋,十天之內沒有登城之法,別怪自己死得比木驢還慘!”

    工匠們哪敢耽擱,絞盡腦汁,冥思苦想。

    一連數日的冬雨澆熄了琮瓚的怒火,他冷靜一想,自己東攻以來所向披靡,不可一世,求勝之心急切,如今遇上個坎兒,倒不全是壞事。

    魚城占盡地利,于俊調度有方,想速戰速決,是不可能了。

    琮瓚看著滿天的沉云,雨天泥濘山滑,攀攻艱難,不如休戰整頓,養兵思策。

    羌邏軍暫停進攻,于俊沒有絲毫懈怠,他在城上各個角落設隊將和弓弩手,監視敵軍,另置五色旗,備足鼓、弩、檑木、砲石,一有動靜,就揮旗擂鼓為號,隨時接應。

    城外每五十步拴一條狗,以防敵軍趁夜偷襲,城中百姓也都分派了差事,壯男為備役,壯女為雜役,老弱供飼飲、樵采、修補,軍民一心,維持士氣。

    臘月初九,數張黃榜射上魚城,榜上畫著金銀財寶,用漢文寫道:“斬于俊者,拜羌邏國大整事,賞拂廬千帳,奴仆三百,黃金兩千,帛錦萬匹,牛羊萬頭。”

    臘月初十,黃榜悉數射回石子山上,背面畫著絕色美女:“合州梁女年二八,曄兮如華,溫乎如瑩,西施比之,掩面無色。女慕勇義,好英雄,斬琮瓚者,愿與為妻。”

    莛飛的丹青妙手將這些女子畫得呼之欲出,每張都是不同的姿勢神態,或嗔或笑,引人遐思。

    羌邏軍士個個看直了眼,琮瓚氣哼一聲:“本帥頭顱在此,哪位想換得嬌妻,盡管來取!”

    眾將這才醒過神,喏喏言罪。

    持續數日的冬雨終于停止,琮瓚一心想把魚城這塊硬骨頭啃下來,緊要關頭,連劉云甫大敗也未深究。

    劉云甫面上無光,說話氣軟,本想提醒琮瓚,不要輕視太白義軍,可看著琮瓚冷漠不屑的神色,又咽了回去。

    臘月十八,琮瓚步出帳外,捻起地上的沙土,在掌中一搓,停雨三日,沙土已經干透,簌簌漏出指縫。

    他站起來,望著晨曦中的魚城,撣了撣手,“于俊,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莛飛一早就被城樓上的咚咚鼓聲驚醒,一聽便是急訊。

    出來一看,蟄伏多日的羌邏大軍卷土重來,以皮幔車、屏風車自東、北兩方掩護而上。

    琮瓚下了退者必殺之令,于俊調集人手,增援大小東門和北門,萬矢交疊,火石如雨。

    那些皮幔車象怎么也碾不死的蟲子,順著陡峭的山路節節逼近。

    鐵撞木只能砸擊離得很近的攻城車,羌邏軍算好距離,逼至離城門三十尺處,皮幔一掀,露出車上堆積如山的柴薪,火把一扔,烈焰熊竄而起,后隊用長竿一推,薪車如同一道火墻,向城門狠狠頂來。

    城樓上的守軍訓練有素,手腳麻利的澆水滅火。

    莛飛見薪車起火之快、火勢之猛非同尋常,車上絕不是普通的柴薪,大喊一聲:“別澆水!”

    可數只解了口的牛皮水袋已經兜底倒空,向城下潑灑。

    薪車中藏有巨大的油鑊,下水一澆,“轟”的一聲,火焰猛然拔高數丈,照亮了半座魚山。

    滾沸噴濺的油火如毒龍吐舌,吞沒了門洞,將城樓的旗桿一燎而盡,躲閃不及的守軍半身燒著,慘叫連連。

    此時再撲沙土泥漿,都已壓蓋不住火勢,烈焰蒸騰,灼熱刺目,逼得城垛上的守軍后撤躲避。

    城門本是最薄弱的地方,油火一摧,岌岌可危。

    羌邏軍趁著城樓守軍后退,推動一架架轉軸云梯,搭上城墻,攻涌如潮。

    這種轉軸云梯折成兩截,輕便靈活,近城時只要拉動繩索,便可把裝有大鉤的折梯展開,牢牢掛附在女墻上。

    隱蔽在折梯下的士兵身穿防火藤甲,手腳麻利的翻身上梯,向城樓攀攻。

    莛飛用泥漿麻搭撲火救人,城上的重傷守軍燒得面目全非,輕傷者忍著灼痛,激戰迎敵,血肉揮濺,慘烈異常。

    徐敦見登城的敵軍來得太快,猛火油和連枷棒扼不住勢頭。

    他脫下袍子,系在腰間,提氣大吼一聲,端起城頭煉兵器的熔爐,把滾燙紅熱的熔鐵照著云梯潑澆下去,所及之處梯毀人亡。

    他又將絞車上的鏈子提拉起來,把粗沉無比的鐵撞木掄得呼呼生風,左右攻上城的羌邏軍被砸得分崩飛碎。

    離得遠的敵軍見城頭的胖子氣力可怖,宛如搬山挪海的巨靈神,無不驚駭腿軟,一些登梯之人竟然嚇得搖搖自墜。

    莛飛讓士兵把城樓上的行爐全都搬上前,用熔鐵御敵。

    城墻攻勢有所遏制,小東門卻在此刻支持不住,轟然燒塌。

    羌邏軍借著火勢沖殺而入,守軍推著塞門刀車在門洞另一端拼命阻攔。

    于俊觀望戰勢,小東門左右有高墻相夾,尚在掌控,大東門勢態更險。

    他火速調兵,在大東門兩邊搭起戰棚隔柵,一旦門破,可以防止敵軍向兩翼擴散。

    果然,沒過多久,大東門也經不住劇火焚燒,隆隆塌碎,煙塵蔽目。

    羌邏軍蜂擁殺進,象決口搶路的洪水,其勢如瘋。

    魚城分外城、內城、牙城三重,外城雖然被敵軍突入,只要寸寸相據,仍能依靠構筑縝密的多重防線,立于不敗之地。

    于俊死守魚城至今,心意篤堅,緊要關頭,身先士卒,揮舞屈刀挺身迎上。

    眾將士皆從他眼中看到信念二字,個個浴血跟隨,搏命廝殺。

    羌邏軍想搶斬于俊的頭功,大東門一破,攀城墻的人立刻銳減,都去走城門捷徑。

    徐敦見狀,將莛飛推至角落:“小飛,我去助于大人一臂之力,你自己當心!”

    提著鐵撞木,從城樓一躍而下,揮擊之處,敵軍如割塌的麥子,排排栽倒。

    羌邏軍懼怕這巨靈神,用起群攻群咬的瘋狗戰術。

    徐敦的鐵撞木掃倒一片又一片頑敵,他略略氣喘,將鐵撞木用力橫摜出去,砸死五六個人,然后從腰后抽出三節棍,砍瓜切菜,凌辣如風。

    向他圍聚的敵軍越來越多,莛飛急得大喊:“敦叔!”徐敦哪里肯退。

    外城激戰,勢如拉鋸,琮瓚把后續兵力源源派上。

    倘若今日能把外城奪下,堅硬的核桃就被鉗碎了外殼,內城、牙城垂手可得。

    雙方膠著,氣勢決勝,琮瓚向身側兵士一伸手,“把銅欽拿來!”

    銅欽是羌邏國僧侶吹奏的法號,長達一丈四尺,可以伸縮,上鑄精美的銅紋,聲音深沉宏遠,極具威嚴。

    琮瓚端起銅欽,高指入天,用力一吹,嗚嗚號音震徹三江山水。

    羌邏軍受此激召,攻勢更猛。

    琮瓚正是意氣風發,忽聽渠水北岸響起嘹亮的號角,角聲和浪,遼闊無盡。

    一道銀白焰信刺入云端,耀亮天空,散成巨大的雪花之形。

    莛飛揉揉眼睛,驚喜萬分,“是太白宮的焰信!”

    劉云甫從輪車上站起,他當然知道太白義軍會增援魚城,所以天不亮就派遣羌邏水軍殘部和兩千陸軍,在石子山下渠水之字大拐處增防攔截。

    沒想到太白義軍竟然在不到之字大拐的地方改走陸路,背著輕便的沄瑁舟翻越山嶺,天降神兵一般,出現在渠水北岸的雙江灘。

    雙江灘是渠、渝二水交匯之處,隔江斜對魚城北門,北門守軍正和一字城守軍形成夾角,合力阻敵。

    義軍縱舟過江,順流飛渡,強弓精弩萬箭齊發。

    進攻北門的羌邏軍突然間三面受襲,顧此失彼,中箭者從墻上梯上滾墜跌落,死傷無數。

    領軍之將見狀,果斷下令放棄攻城,令士卒沿著江邊的陡坡飛速后撤。

    履水壇劃著先鋒快舟,搶先一步沖至岸邊,抄斷敵軍后路。

    公孫灝把慣用的木槳換成了鑲有鐵釘鐵刺的雙頭鐵槳,迎擊羌邏兵的環手大刀、狼牙棒和長矛,揮拍斫打,所向披靡。

    周越笑贊,“壇主,早讓你剪胡子,短短的麻利,連身手都跟著變利落了!”

    履水壇阻擊及時,義軍大部迅速跟至。

    潰敗的羌邏兵一頭撞上這些從天而降的勁銳好手,前后無路,只得強沖。

    可他們低估了中原武杰的厲害,一接戰,才知沖進了粉身碎骨的絞爐。

    血肉橫飛的激戰持續了半個時辰,羌邏兵尸摞滿山,棄刃遍野。

    城北敵軍全盤瓦解,守軍士氣大振。

    太白義軍踏著敵尸從北門進入魚城,向火光滔天、喊殺激烈的城東奔來。

    于俊在大東門所設的防圈雖被沖破,卻成功的將涌進外城的羌邏軍分成一股一股的散兵。

    守軍利用各種城臺、城沿、城堡、城廂、馬面、箭樓、暗道和藏兵洞,與敵軍頑強周旋。

    義軍一到,守軍與敵人掰腕子的單手一下子合上雙手之力,信心擢增,殺聲雷動。

    琮瓚進攻北門失利,孤注一擲,把全部心思押在東門,加倍增派援軍。

    誰知這魚城猶如泥沼,有多少,吞多少,仿佛把剩下的兵力全塞進去,也未必能壓倒制勝。

    劉云甫心中不祥,“峇曾長謀遠慮,勿生博賭之心!”

    琮瓚與于俊僵持了一個月,眼見就要把魚城這硬釘子連根拔起,哪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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