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夢。
夢里有一道背影。
……
……
她睜開眼睛。
模糊的畫面在眼前晃動，有溫水般的聲音熨過耳廓：“小姐？”
她沒有回答，動了動關(guān)節(jié)僵硬的手指，直到觸碰到什么東西帶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搖晃感，才清醒了點。
接著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被一股暖香包圍的閣樓——三面被書柜包圍，零散的綠色藤蔓在書柜上隨意垂著，剩下一面又有一半被落地窗占據(jù)——落地窗的黑鐵邊框生了銹，玻璃面里只有模糊的白色。
這是……
“雪還沒停……？”少女開口，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
喉嚨干啞。
她咳嗽了一聲。
“嗯。”回答她的人給她遞來一杯水。
接過水，她過了一口，喉嚨的燥意才緩解下來。
垂眸低頭，她瞥了一眼杯子茶水倒映中的自己——金發(fā)的少女沒有了兩年前還有的一點嬰兒肥，五官長開，畫一般的精致，澈藍的眸子被雪白的膚色襯得明亮，饒是此時將醒未醒，也讓人眼前一亮。
這種時候她都會很懷疑——波立維家的基因有那么好嗎。
波立維家的莉莉安揉了揉太陽穴，渾身沒什么力氣，側(cè)身背靠躺椅，再看看自己，一時覺得這兩年下來最大的進步就是這越來越有神韻的京癱。
她已經(jīng)在帝都待了兩年。
也許是兩年前薩格帶來的危機給她的印象有點深，那段時間她還對帝都生活有過那么一丟丟的擔心。
還腦補過“未來會遇到更多”貴族陰謀、龍?zhí)痘⒀ǎ吘共艁砭捅痪砣胪鯂幹\，接下來的日子估計也不安穩(wěn)云云。
……
然而兩年下來屁事沒有。
除了固定日程的法術(shù)課，莉莉安每天幾乎都可以自由活動，說是自由，不如說是身份尷尬。
訓(xùn)責她不遵守貴族習慣生活，可她卻以法師身份在宮廷學(xué)習，說她不是貴族要對其行動加以干涉，可她確實又是貴族。
加之早兩年豐收祭典的功勞，騎士們對她略有耳聞，態(tài)度也算恭敬，于是她也就成了一個毫不被約束的閑人。
沒有約束的貴族生活很豐富，也很乏味。
兩年下來，她除了窩在自己住的花園打小游戲，就是在圖書館打小游戲，要么換個地方打小游戲。
——期間走在路上，她連個長得兇一點的人都沒見過：）
你們這游戲的長草期那么過分的嗎：）
“小姐……感覺好點了么？”亞修站在一旁，看她表情仍舊還是恍惚，微微有點擔心。
氣質(zhì)溫和的少年在這幾年沒什么變化，人倒是長高了不少，在這閣樓里有時候會讓人擔心他磕到頭。
“嗯……沒什么。”莉莉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在回憶咸魚的兩年，又咳嗽一聲，“我們該下去了，特洛奧應(yīng)該快到了。”
說著她伸手去摸被她隨意丟在躺椅上的書。
這座亞修找到的閣樓連特洛奧都不知道。
或許是被拉文虐菜一般虐了幾個月，終于通過了考核，有段時間特洛奧每天都跟神經(jīng)病一樣纏著她交流法術(shù)，莉莉安鑒于“和比自己小那么多的蠢孩子計較這種事情太不要臉”為由沒放在心上，反而讓那逗比越來越鬧，她苦于逃命，可王宮大部分地方這小孩都知道。
最后是亞修帶她來到了這閣樓才得救。
說是偶然找到的。
——就藏在圖書館里，甚至還有一個秋千搖椅，環(huán)境安逸，適合京癱。
亞修點了點頭，認真地看了她一陣，突然輕聲問：“小姐最近有什么困擾的事情么？”
莉莉安一怔，手落在還攤開的書上：“怎么這么問？”
“小姐連著三天飯量只有往常的一半，起床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今天沒有出門散步……”
“打住。”莉莉安腳一滑，摸了摸胳膊回頭，“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理直氣壯地說這種偷窺狂的臺詞？！”
面對莉莉安這種節(jié)奏完全不在一個時代的，反應(yīng)有“不懂就不懂，瞎玩自己的就行了”的特洛奧，也有“獨辟蹊徑”的拉文，像亞修這種堅持一本正經(jīng)的……
心情微妙地避開亞修的視線，她眼睛瞥到書上。
【吟誦法術(shù)等級已達上限，無法繼續(xù)通過獲取經(jīng)驗】
不過她最近確實有點困擾的事情。
兩年，她每天為了應(yīng)付拉文層出不窮的偷襲式抽背，小游戲當然也沒落下，不久前還被她玩通關(guān)了。
吟誦咒語數(shù)量極大，考背誦也考運用，她以前也沒怎么想過這東西還能“到頭”。
現(xiàn)在想想，她可能是玩小游戲有點上頭。
通關(guān)了之后，卻沒有再找到另外的法術(shù)書籍。
“拉文這次離開帝都什么時候從領(lǐng)地回來來著？”莉莉安合上沒怎么看的書，放回書架上。
“也許要等玫瑰五月過去。”亞修回答，“小姐想找科特伯爵的話，可以寫信。”
“我等他回帝都吧。”莉莉安嘆了口氣。
寫信也不好說。
學(xué)習這種事情，由于小游戲系統(tǒng)過于優(yōu)秀，她能自己“看書”解決的，向來不會問人，要問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亞修點了點頭，將放在一旁的披風遞給她。
莉莉安簡單披上，走到門前，掃了一眼窗外。
暴風雪將窗外的一切都糊了個遍，什么都看不清。
玫瑰五月尚未結(jié)束。
——玫瑰五月意味著艾倫大陸將進入五個月沒有陽光的“極夜”。
第一年的時候，她還因為長達五個月的黑暗變得有點神經(jīng)質(zhì)，懷疑是不是不可能再有太陽了，結(jié)果到第六個月，陽光如約而至。
饒是如此，這種日子還是讓人精神緊繃，莫名覺得會有什么事情。
事實上，很可能如她去年所想想的，依舊屁事沒有：）
……
圖書館一層。
特洛奧剛把沾雪的斗篷放到一邊，回頭便看到莉莉安推開門進來，眼睛亮了亮：“莉莉安。”
這少年也長高了不少，就是那撮呆毛仍然很頑固地在他頭頂屹立不倒。
“早。”莉莉安沒什么誠意地擺了擺手，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
能坐就不站，是她人生最后的倔強.jpg
特洛奧看了一眼墻上的鐘——這個季節(jié)是沒法通過天色看出時間的，而鐘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三點。
“……”兩年過去，莉莉安信口胡說的本事也一如既往地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特洛奧聳了聳肩膀，在她旁邊坐下，表情略帶不爽：“宴會越來越無聊了。”
比起莉莉安，特洛奧和卡蕾這種被家長管的小孩就慘了一萬倍，每天是沒完沒了的課，接著是沒完沒了的宴會。
每每在這種可怕的循環(huán)經(jīng)歷了一遭后，這兩人都會找她吐槽，槽完后——
“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嗎——”槽完那幾個貴族后，特洛奧扭頭看她，滿懷期許。
莉莉安：“……”
大概是前年，看著這兩個被宴會摧殘的小孩太喪，她就找馬戎做了點自己那世界的玩具。
類似于陀螺毽子竹蜻蜓什么的，她本來還想琢磨個魔方，回過神后把自己罵了一頓。
她連二階都玩不動，還制作魔方？不如去拯救世界。
“你想抓老鼠嗎，我那院子里的老鼠一到玫瑰五月就特別多，”莉莉安認真地說，“都很肥美。”
特洛奧：“……”
做小玩具這件事情的后續(xù)便是他這些個玩具被女仆上報到了卡羅琳皇后那兒，莉莉安差點就要被那個冷酷無情的雕像皇后揪出來重點打擊，要不是特洛奧死活說是自己溜出去買的，她就玩完了。
那之后她就沒搞過這種事情，最多帶他們烤烤紅薯。
這時候，亞修已經(jīng)替女仆接過放茶的托盤，走了進來，輕輕將托盤在茶幾上放下，看著兩人，不發(fā)一言。
“嘛，我還要給你說那個賽科伯爵……”
“前幾天那個花園里的貓——”
“莉莉安你那的老鼠有多大啊，我改天問問亞爾林能不能借我?guī)讉�騎士我去抓一抓？”
安靜了一陣后，特洛奧抿了抿唇，管不嘴似的開始啰啰嗦嗦——
但……
莉莉安掃了特洛奧一眼，聲音沒有什么溫度：“有事說事，為這點小事來煩老子現(xiàn)在就滾。”
特洛奧：“……”嚶嚶嚶。
莉莉安哪能不知道這小屁孩在想什么，在王宮呆了兩年，特洛奧遇到事情就要跟她吐槽，久而久之，這小孩臉上什么表情代表著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上一次這種情況是特洛奧把卡羅琳皇后喜歡的那個鏡子砸碎了時候，大半夜跑過來找她和自己扯了半天人生哲學(xué)。
她又掃了一眼特洛奧身上的正裝，瞇了瞇眼睛。
看樣子還是宴會剛結(jié)束就跑過來了。
什么事情急成這樣。
“是……父王，他的病好像又嚴重了。”特洛奧接過亞修手里的茶，看著茶水，低聲。
莉莉安揚眉。
汀恩國王臥病在床已經(jīng)有幾個月了。
兩年前的豐收祭典上，國王被偽裝成薩格的伊凡襲擊而傷了腿，回來雖然得到了及時的醫(yī)治，但人卻受到了驚嚇，誰也沒想到，一個月過去，就生了病。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感冒，連祭司都不用請。
但病越來越嚴重，去年的豐收祭典勉強游行，而后就一直躺床上到現(xiàn)在。
“誰和你說的。”莉莉安問。
“我昨晚去看他，正好遇到祭司。”特洛奧看起來沒什么精神，“我回來的時候還看到安萊圣殿的祭司過來了。”
那看來是真的去請了圣殿祭司。
莉莉安抿了抿唇。
“父親的事情讓人擔心……如果外祖父還給我安排國王的課程，讓我娶不喜歡的人可怎么辦……”莉莉安在想事情時，特洛奧已經(jīng)愁開了。
莉莉安：“……”
“清醒點，你未成年，輪不到你娶。”莉莉安一句話讓特洛奧安靜如雞，“但課程說不定要趕上日程了。”
特洛奧一下子就想哭了。
“哎……莉莉安，他們說你最近連高階咒語的考核都過了……能不能去看看我父親……”
莉莉安挑了挑眉：“圣殿的祭司都出馬了，如果他們也搞不定，我應(yīng)該也幫不上忙，再者，哪怕我有這個想法，也不會有人放心我過去的。”
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有小游戲系統(tǒng)在，吟誦法術(shù)基本不用查書，水平當然可以說是高，然而——
“對哦。”特洛奧氣餒，“但我覺得你一定有辦法。”
不，我不是，我沒有，我搞不定。莉莉安在心里否認三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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