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蜂蜜酒節，莉莉安賴了個床，一路躺尸到中午，耗了小半天。
等她慢吞吞走出門，塞布麗娜早等在門口了。
空氣里有往常的甜味，這會多了一抹酒香。
她站在原地打了個哈欠，往前走了兩步，離門口近了，便聽到聲音清脆的女孩在說話：“你干嘛給我送這個啊？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啊？”
莉莉安近前一瞅，就看到一個長相樸實的男孩站在塞布麗娜跟前，手里抱著一束花。
“麗塔姐姐！”她一出來，塞布麗娜就發現她了，語氣一百八十度轉暖，水汪汪的眼睛發亮。
那賽提人走了，好像對她沒什么影響，她不過消沉了小半天，現在就和沒事人似的。
叫完人，她直接經過那男孩，過來挽她的手。
莉莉安挑眉，意味深長地看向那男孩。
正將男孩偷偷看向塞布麗娜的眼神逮了個準，臉色頓時漲得通紅，話也來不及說，抱著花就慌不擇路地跑了。
“那小孩誰？”莉莉安覺得有趣。
塞布麗娜說了一個名字，而后有些氣憤地：“他好奇怪啊他，沒事說要給我送花，他是不是生病了？”
莉莉安：“……”
其實吧，雖然言情故事看過很多，可這小姑娘說不定是個直男選手。
為什么故事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小朋友你可有點數吧。
可說她也是不會說的。
……不過那男孩也是個人才。
他送的花，白的。
……
莉莉安跟著塞布麗娜一道去找村長。
德爾加的村長遠近聞名，沒事兒就喜歡扯嗓門，站他范圍五百米以內就能把這人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然而人卻意外膽小，有點什么事兒抖地跟發病似的。
昨天早上那事兒是真的把他嚇傻了，可得知莉莉安“主動”來幫忙巡邏，卻又高興地說要給她安排了工作……
“哎，麗塔來了。”進了門，村長剛給奧德里奇講完事宜，回頭看到莉莉安，許是因為今天過節，態度也很和善。
莉莉安點了點頭。
奧德里奇回頭也朝她打了招呼。
“你跟我去送酒，今晚廣場上大家都能喝到。”他走過來，與塞布麗娜說。
塞布麗娜狂點頭，無情地松開莉莉安，就和奧德里奇走了。
他們一走，莉莉安沖村長笑了聲：“今年會很圓滿的。”
“那當然，有奧德里奇的酒，每年都是圓滿的蜂蜜酒節。”村長胡子一翹一翹的，自豪。
停頓片刻，他在位置上坐下，翻著些記著瑣碎事情的本子：“我聽說，你從帝都來，明天就要啟程去維利塔了。”
莉莉安點頭。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么？德爾加是個小城，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但我們會盡力而為。”村長認真地說。
這也是莉莉安提出的請求，減少了傭金，因為她想問些事情。
“小事。”莉莉安擺了擺手，“就想問問村長有關于海德堡領主的事情。”
汀恩王國的貴族根據爵位，所擁有的領地大小依次減少，理論上，整個海德堡都是威爾森家的領地。
“領主？”村長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思考了一陣，開口時有些猶豫，“海德堡換了一位領主后，我們對領主都不太熟悉。”
“威爾森家？”
“是叫威爾森家？那就是吧，誰關心呢。”村長抓了抓有些禿的頭發，嘟囔著，“除了派稅務官，他們也不太插手德爾加的事情……就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那么生疏？”莉莉安詫異地揚眉。
一個領地，就是領主的另一面。
領主和領地上人民的關系，從來不是主仆，準卻而言，應該是朋友。
領主平時向領地收稅以滿足自身生活，戰時，從領地征召士兵，看著關系普通得一批，但因為聯系密切，本該對彼此都十分熟悉。
以她對波立維領地的研究為例，波立維子爵哪怕只擁有兩個小鎮大小的領地，卻也常巡行期間，參與領地人民的生活——因而不管是波立維子爵，或是波立維領地的人，都算是了解了個五六成。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海德堡會像威爾森伯爵一樣讓人一言難盡，但這兒看著卻意外安寧。哪怕地處西部，然而一路走來，她所見到的每一座城鎮都有其自豪的事物，好比蜂蜜酒節之于德爾加——這里的人雖不人人富足，臉上卻有笑容。
她起初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錯怪威爾森伯爵的智商了。
現在一問，這領地的人都和他不熟……
“他剛上任的時候，我們還挺可惜換領主這回事……正好也是蜂蜜酒節，我和往常一樣省下了幾桶蜂蜜酒，親自送到維利塔，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一點也不珍惜……”想起某些不好的回憶，村長扯了扯嗓子，“狗東西！”
村長一句“狗東西”含義無數，有時候只是順口，有時是真的在罵人。
莉莉安琢磨了一會兒：“之前的領主是誰？”
“哦，這個我們可熟了。”村長成功被轉移注意力，“夏羅德先生，大好人。”
這名字沒聽說過。
莉莉安略作思考而有些分神，不經意間，視線轉朝向房間墻壁上。
這地方可以被叫做村長的辦公室，可真的要說，更像村長的個人展示間——墻壁上花花綠綠的各種畫像，都是盡力寫實但最終在印象派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最正兒八經的畫像，是一個微笑著的中年人，一看就不是村長，下方的花體勾著幾個大字。
夏羅德·海德。
海德……
莉莉安一怔，像是被提醒了些什么——這領地，叫海德堡。
難道……
“之前的領主……是不是海德家族？”莉莉安猛地回神，急急開口。
村長點了點頭。
莉莉安怔住，只言片語如無孔不入的風，一陣陣往腦子里吹。
【“做好你的事，海德的下場……你知道的。”】
【“那個被詛咒的家族是什么下場，你應該知道。”】
【“哦，我想起來了，威爾森伯爵會燒死那女仆和她母親，是因為……她母親……曾是海德家的女仆？”】
海德家族……
“您知道海德家族是怎么被……”莉莉安揉了揉額角，強令自己集中注意力。
“那可太慘了。”說到這，村長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哪怕已經過去快二十年……我還記得得到消息時……”
“維利塔起了一場大火，海德家在維利塔的宅邸被燒了個干凈，那個家族的人啊……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
……
莉莉安本來想多問一些，可誰知道多的村長一概不知。
道了謝，她又問了一嘴今天巡邏的地點。
卻聽村長咧嘴一笑：“嗨，還巡邏什么，和大家一起玩吧，贊美蜂蜜酒。”
……
莉莉安出了房間。
原本的計劃被打亂，無聊突如其來，她看了一眼天色，忽的有些猶豫。
要不然……去找本書打打小游戲？
但她想了想塞布麗娜滿柜子的言情故事……
“……”
“喲，麗塔！”莉莉安正猶豫著該怎么修改計劃表，耳邊就響起了個熟悉的聲音。
萊昂這人也很奇怪，起初只是同行，在自己這兒吃了幾次憋，明知靠近自己可能有點“生命危險”，還沒事找死地往上湊。
她不動聲色，回頭沖他揚了揚眉：“怎么。”
“他們都聚在酒館，準備比賽喝酒，你也一起來啊！”他大咧咧地舉著手里的酒，“今天的蜂蜜酒免費供應，雖然不是奧德里奇帶回來那些，也差不多了！”
等對上少女微妙的神情，他嘿嘿一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酒量！”
——
——
維利塔附近有一座森林，穿過郁蔥綠意層疊的盡頭，便能看到坐落在高坡上的城市。
午后，森林內寂靜一片，一人騎馬踏過林中的道路。
那人披著深灰色的厚斗篷，手里拽著韁繩，徐徐前行。
從帝都到維利塔，一路是蒼綠的平原，幾乎沒有地勢起伏很高的地方，一切都一目了然。只有這兒是一片森林。
這已經是前往維利塔的最后一站……只要出了森林，他的任務基本也就完成了。
但這時候往往才最讓人緊張，過了這兒即可安全完成任務任務，若是沒過去，那么先前的路也就……
耳邊一陣窸窣聲，他捏著韁繩的手一緊，人倏地抬頭，只見那團陰影里猛竄過什么，他眉稍一跳，朝著那邊，另一只手猛按在劍柄上。
但卻只是一只不知從哪兒竄出的松鼠，尖聲叫喚了兩聲便竄著消失在了視線中，留下一叢晃動的草叢。
他頓了頓，抬手按在胸前，正垂頭去看。
亦是這時，他的眼角余光捕到了一絲雪亮的光——
寂靜的森林里忽的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襲擊者就這么毫無征兆地現身，勁風掃蕩，將陽光下的草葉震得沙沙作響。
執行任務的騎士神色凝重起來，緊緊盯著那站在光影交錯之間的身影。
對方的兜帽遮著臉，身著著十分普通的傭兵裝束，身姿高挑挺拔，透著一股深不可測的意味。
“你是誰？”陰晴不定的低聲壓著遞去。
對方卻沒有言語。
幾乎是沉默開始的一瞬，那位騎士就知道這人……沒有“談判”的打算。
他無意浪費這個時間，其目的也壓根不需要無謂的對話。
目的……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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