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蕾冷冷笑著，心里頭的諷刺表現得全無遺漏。
“圣者來一趟不容易，一起吃個早餐吧。”說完，卡蕾又淡聲對莉莉安發出邀請，“您來得真早。”
總管：“……”
剛嫌棄完阿諾德賴床，怎么到圣者這兒就是“太早了”？
一時間應答不能，他只得是喉間發苦，滿臉的苦笑。
莉莉安想了想，就同意了。
……
一路無話，莉莉安跟著卡蕾進了用餐的房間。
幾個女仆早已等候，兩人一進來，躬身行禮，整齊劃一。
不管看幾次，都得為雷特家這群跟打仗似的仆人驚嘆一句。
“圣者有什么想吃的么。”卡蕾略在桌前坐下，神色平淡，手一抬，那些仆人又直起了腰。
莉莉安說：“隨意。”
她說得隨意，不太好判斷，然而等東西送上來時，琳瑯滿目什么都有。
“……”
“我也是剛來，只能做到這些，圣者大人不要覺得我虧待圣殿。”卡蕾客氣道，腰仍舊挺得筆直。
……這個“只能”未免陣仗太大。
莉莉安輕吁了口氣，捏起了一個蛋糕，猶豫了一會又輕輕放下：“卡蕾小姐若找我有什么事情，現在可以說了。”
她戴著面具，再豐盛的東西也不會在卡蕾面前吃。
卡蕾未必沒有注意到這點。起初可能只是客套，但客套的東西能做到這一步，顯然是別有所圖。
“是有些話想問問圣者大人。”看著圣者真的沒有摘面具的打算，卡蕾臉上有一閃而逝的遺憾。她轉而擺了擺手，對房間內的女仆道，“你們先出去。”
軍隊般的仆人有序離開，一眨眼后又是寂靜無聲。
然而人一走，卡蕾卻沒開口，捏著勺子，像在斟酌。
莉莉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也不急。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點細小動靜。
兩人幾乎同時抬眼看去——
一個腦袋正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剛一抬眼，卻發現正好與房間內兩個人對視，于是猛縮起脖子。
“你是誰。”卡蕾眉毛輕皺，直截了當的。
莉卡抖了抖，小心地在門后探出頭，支支吾吾著：“卡……卡蕾小姐。”
卡蕾又朝她招了招手，等她走出來：“過來。”
女仆微微顫顫地走出來。
見她背著手，很是膽怯，再看清她那身女仆裝后，卡蕾有些詫異：“你是威爾森家的女仆……？有什么事嗎？”
許是口氣緩和了下來，莉卡才提了膽子抬起頭，可又猶豫了一陣：“我……”
“有什么話要告訴我？”卡蕾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小姑娘才緩緩從身后掏出了一束花：“是……長在后院的金幕花。”
莉莉安挑眉，向那小姑娘手里的花看去。
她打著看金幕花的旗號來了維利塔，可說實話，此時卻還是親眼見到這種花。
半透明的金色花瓣慵懶伸展著，在陽光下蒙著光塵，尚帶著馥郁芳香，沁人心脾。
卡蕾似也如此。
又因這小女仆的話，一直端著神態的少女微怔了怔：“送給我的？”
金幕花還有示好的意思……她顯然沒想到威爾森家的一位女仆竟然要向她示好。
“您……很漂亮，還很帥。”眼前的小姑娘站著有些久，手臂微顫了顫，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
莉莉安聽懂了，卡蕾也是。
“我……”卡蕾許久沒有動靜，莉卡頓時覺得自己不帶腦子，心想著是不是被她討厭了，或者以自己的身份做這事情實在不合適。
卻看到一只漂亮的手伸來，緩緩接過了花。
頭頂傳來柔和的聲音，再沒有一點給人壓力的意思：“謝謝你，我很喜歡。”
莉卡心里輕飄飄的。
“你叫什么名字。”卡蕾小心地接過花，指尖撫過其中一朵的花瓣，輕聲詢問。
“我叫……莉卡。”
卡蕾又看了看花，才抬起頭，沖她勾起唇角：“你好，莉卡。”
少女的笑容是必殺的絕技，對誰都不例外，莉卡看著卡蕾臉上冰雪初融般的笑，一張臉漲紅，吶吶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去替我拿一個花瓶吧。”卡蕾提議。
“好……好。”莉卡急急忙忙，又嫌自己起初那聲太低，重復著。
說完，蹬蹬蹬地跑出了門。
莉莉安忍不住，輕笑了聲。
“她很用心，”卡蕾還盯著花，看著有些出神，不是為了花，而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別的，“雖然我可能給了她一些誤會。”
“卡蕾小姐確實漂亮。”莉莉安語氣真誠。
卡蕾一怔，笑著搖了搖頭：“我見過更帥的人……”
因為這個小插曲，她的神色柔和了許多，像是終于放下了起初的考慮，想了想便問出了想問的話：“圣者是最強大的白法術師……”
話鋒一轉：“那您見過，強大的黑法術師么？”
莉莉安一愣。
她見過的黑法術師其實也就薩格和只算半個黑法術師的安妮。
“他們……是不是只要是黑法術師，就會為了目的偽裝自己，不擇手段。”卡蕾語氣里帶了點晦澀，“只要是黑法術師，就……不可原諒。”
說到這，她像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搖了搖頭，落在桌上的手緩緩收緊：“似乎問了奇怪的話……很抱歉。”
“卡蕾小姐聽說過為了爭食而殺死親人的人么。”莉莉安想了想，問，“或者……為了爭奪權力而陷害他人的人。”
“……很可惡。”
“目的才是做這些的理由，而不是身份。黑法術師確實運用著可惡的力量，可他們的所為才是引起恐慌和憤怒的原因。”莉莉安說，“一個不擇手段殺死親人的惡人，和一個與人為善的黑法術師，誰更可憎呢。”
卡蕾沉默著，覺得這個選擇題有些超出認知。
“當然，既然會選擇黑法術，那么黑法術師從一開始就比其他人更容易作惡，但一概而論是很危險的。”
“卡蕾小姐與其糾結著一個概念化的‘黑法術師’，不如仔細思考一下，讓你產生這種疑問的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圣殿凈化黑法術，可每個人未必都能將這些看清楚。”
莉莉安的聲線平淡，卻字字清晰，卡蕾聽著有些恍惚，捏著金幕花的手略有些顫抖。
許久，她像是經過了一世那么漫長，抬手掩了掩雙眸：“可我……也許再也見不到她了。”
莉莉安沒說話。
沉悶的氛圍里，卡蕾終于回過神，收起了情緒，朝莉莉安道了聲歉。
“問了奇怪的問題，讓圣者大人困擾了。”最后，她起身送莉莉安，“對了。”
莉莉安回頭看她。
“這個地方的人也不太講究生命法術……也許對黑法術并不太重視。”她替總管說了句話，“加之最近雷特家族會接手一些事務，陳年的事情想再翻起來總有些麻煩。”
莉莉安表示理解。
但她并不退讓：“圣殿也有自己的堅持。”
“我明白。”卡蕾輕輕點頭，“明晚有一場迎接我的開放慶典，圣者可以過來……若沒什么興趣的話，次日來領主府，我會盡力替您解決問題。”
做了讓步，但沒有因此改變原有的計劃，可與總管不同，她給了準確的時間。
莉莉安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應了一聲表示明白。
離開時，莉卡正好回來，抱著一個花瓶氣喘吁吁，見到她時還甜甜的問了一聲好。
——
——
回到酒館，莉莉安要了點吃的，還沒等拿上樓，耳邊就竄來萊昂陰魂不散的聲音：“嗨，麗塔！”
莉莉安情緒不佳，懶懶地掀起眼皮，當做是在回復他。
“怎么了這是，你那小情人呢。”跟著莉莉安在她對面的位置旁坐下，萊昂很是好奇。
不提還好，一提，莉莉安就心情微妙得難以復加。
意識到自己被撩之后，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與那人拉開了距離。
這些東西對她而言太過超綱，現下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多想。
“你單身？”莉莉安眉梢一挑。
“對啊？咋？”萊昂一頭霧水。
莉莉安繼續：“那你怎么還能對自己那么沒逼數。”
“……”咋回事啊，還欺負單身狗呢？
說這些就很沒意思，莉莉安咬了口吃的，隨口問了句：“維利塔有書店么。”
萊昂還沒從上一個遲疑中回神，聽了這話又遲疑了一下：“有啊？大小姐你跑出來就是為了……”學習啊？
莉莉安嚼著東西，模模糊糊地“唔”了聲。
再問了一個位置，她吃完，盤子一端，眼睛一掃：“多學習。”
“……”
……
莉莉安打小游戲不算勤快。東西太散，遇到了未必能用得上。
時常是什么時候用到什么時候找。
……說到底是設定過于神奇。
維利塔的書店藏在不顯眼的街角，按萊昂指的方向，她走得差點頭禿，最后發現這個鬼指的方向多數是多此一舉。
心里又給這人記了一筆，她才走進書店里。
她對書店沒什么指望是有道理的，城市街角里的民間書店……頂多擺十本書，還多是各類神殿折騰出來的圣書傳。與這些比起來，塞布麗娜喜歡看的那些都算是有營養的。
莉莉安路過昏昏欲睡的老爺爺，往書架里頭走。
出乎意料的，圣書傳倒是不多，卻也沒幾本有用的，她翻過幾本折角缺頁，連小游戲都不跳的雜書，本以為要一無所獲。
忽的，一點光亮蹭過腳面，她低頭，發現雜物里躺著本大部頭。
藍色的封皮看著鮮亮，落在堆灰的雜物里很顯眼。
遲疑了一秒，翻開。
【《爸爸去哪兒》下部解鎖1/3】
【故事類書籍《海德家族志》：等級5，將提升EXP1570，是否開啟？】
“……”
還能這樣？
莉莉安下意識敲了個“是”，撲面黑暗從屏幕里亮起。
金色的字像砂，一點點在眼前重組——
【如果存在便意味著毀滅，存在本身有何意義。】
【倘若覆滅的道路近在眼前，奮力一搏是否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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