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到了地上，一片混亂。
一位索特人士兵與同伴在格倫的街面穿行，嘴里匯報著此時的發現，話才說了一半，箭矢自仿佛從天際里落下，穿透皮甲，人迅速倒地。
查特從房頂一躍而下，鷹似的眸掃過不遠處的索特人。
“人太多了……那個女孩不知道去了哪。”蘇鈴舉著匕首從遠處快步趕來，表情很難看。
“……一定要把魔劍法師帶回去。”查特抬手，弓在半空一點，試圖偷襲的索特人迅速倒下，“我們拿下廣場，你……”
蘇鈴輕點了頭，吁聲喚來一頭灰狼，翻身而走。
她騎著狼在城市里移動，十分顯眼，眼看她似乎要跑出城，幾個握著弓的士兵鎖定了她。
弓弦吱嘎著拉開，卻沒能把箭射出去，查特提弓先人一步地將幾個人射落，拔出匕首大步向著最近的一位士兵，勢如破竹——
金屬碰撞聲濺起，他瞇著眼后退，看著那從一側切來，阻斷了他這一擊的索特人。
亞爾林也瞇著眼，兩個人皆從對方的眸中看出了森森的壓迫感。
一觸即發——
——
莉莉安出了領主府，站在城市的廢墟里。
入夜有一段時間，只有頭頂的圓月可帶來了一絲幾乎微不足道的光。
卻仍反而能看清生死不明的索特人倒在地上的輪廓……鼻息里皆是濃郁的血腥味。
她輕蹙眉，一時間有絲茫然。
“小姐先離開這兒？”亞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里的戰斗沒那么快結束，亞爾林先生可以牽制那邊的領導者。”
回過頭去看，少年的身影在暗色的世界里輪廓模糊，卻是清冷血腥的世界里唯一柔和的東西。
她點了點頭，正要跟上他，一道陰影驟然覆蓋微弱的薄光，從頭頂落下——
莉莉安要擋，那該死的提示從眼前一閃而逝——于是反攻的手一收，整個人往旁邊一避。
與此同時，亞修快步上前，回身將她護在身后，將前方撲來的人擋了下來。
他的劍快而穩，哪怕面對賽提人也沒有一點遲疑，莉莉安只看到劍刃蹭著薄光閃了閃，那賽提人便失了偷襲得來的優勢。
莉莉安以為他要回擊，可人卻往后退了兩步，摸出了一支短笛。
“他要——”莉莉安見過這種短笛，它們曾被用來大批控制狼群，不禁驚聲。
可他的唇剛碰上短笛，少年已經將短劍擲了出去，直接刺入賽提人的胸前，阻止了他這一舉動。
然而不過一瞬停頓，被喊聲包圍的城市里便傳來一陣悠長的短笛聲——
莉莉安驚訝地仰頭，發現不遠處居然還有一個躲著的賽提人。
狼踏在地面的沙沙聲接踵而至。
“小姐。”忽然，少年的聲音緩緩貼來，“報個備。”
她一怔，看到要撲到近前的狼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中了身體，開始奮力掙扎，她隱約間只看到一道黑煙一閃而逝，個頭龐大的巨獸嗚咽了一聲。
不過數秒，它回過頭，撲向了原來的同伴。
只見它奔著幾頭靠近自己的同伴撕咬著，沒一會兒騰出了一條路，又直奔莉莉安和亞修。
莉莉安：“……”
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還挺牛逼的。
亞修摟過她的腰，在狼靠近的時候手在狼背上一撐，猛抱著她騎到了狼身上。
風過耳際，伴著嗚嗚的響聲，景物消逝得又快又急，有人瞄準了它們，或有狼從旁邊急竄而來，皆被無聲伸展的黑霧彈開。
莉莉安瞇著眼，看著代表自己的紅點越來越靠近地圖的邊緣……
突然，城市的邊緣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塞姆騎著最高的那匹狼，無聲地姿態，看著仿佛是要攔住他們，可那面上沒有表情的樣子甚至不像是要動手——
莉莉安很快知道了他什么打算。
高大的賽提人如挾持了她那日一般，將一個驚魂未定的人提了起來。
阿諾德的后衣領被穩穩提在手心里，整個人懸在首狼身上，此時雙眼瞪大著，看清莉莉安時大叫：“圣者大人……圣者大人救救我！”
“我……”莉莉安差點在這種場合爆粗口。
她是真的服了。
這種扶上墻的爛泥兩次把她往火坑里推，她是豬才會在意他那條破命。
“我一直覺得你們的眼光有問題。”身下騎著的狼腳步緩緩慢下來，她望著那邊，很快收回了視線，冷笑了一聲，“你當場殺了他我眼睛都不會眨。”
“我們找你，只是為了永久停止戰爭。”比起阿諾德的臉色蒼白，塞姆眼皮一掀，不緊不慢，
“現在的汀恩王國不比當初，真要打起來只會重復烈原復仇。”
莉莉安都氣笑了：“你們這是為了和平？你當我弱智？”
她這人喜歡講道理，可這會兒怎么都忍不住。
……我綁架你，再綁架你們的領主，在別家邊境鬧事。
被逮著了就高喊“我們是為了和平”？
我去你媽的和平。
“我管你們打不打。”莉莉安磨了磨牙，眼底的銳利要把人穿透似的。
亞修在她身后攬著她，見此不動聲色地抬頭，琥珀般的雙眸里有暗色滾了一圈，黑霧默不作聲地從地下鉆出。
莉莉安是真的火了，塞姆也看到了那騰起的黑霧，蹙著眉道：“謝羅姆·汀恩的所為不是你們在王國傳的那樣。”
“你們以為他驅逐了阿莫王部落的賽提人，和其他人簽訂了和平協約，那是假的。”他一字一句的，吐字快卻清晰，“他想繼續進攻，消滅整個勞克雷斯森林所有的賽提人，想要爭取和平的是我們的王……”
怕她不信，塞姆頓了頓，又說：“內達長廊留下的那扇門，就是為了入侵森林所用——”
漫長的沉默里，少女感覺到嘈雜掠過耳際，一陣一陣涌進心底，再沒忍住：“你們想要和平，只是因為打不過吧。”
莉莉安瞇著眼：“說什么‘我們其實不想戰爭，我們是為了和平’……我會松一口氣？不僅不會，我還有點想吐。打得過就占領帝都，打不過就求和，烈原復仇時索特人希求和平的時候你們看過一眼么？”
頓了頓，她緩緩地吐了口氣：“算了……翻舊帳根本沒用不是么。”
“不如我先和你們算算綁走我這件事？”
“我們是為了……”
“為了什么呢？連個態度都沒有，你當我做慈善的啊？”
她這一串話下來連個停頓都沒，每個字偏偏又十分有力，跟刀似地扎，一下讓塞姆啞口無言。
說話這事兒在莉莉安這里從來就是不需要學習的天賦，哪怕是雷特伯爵在語言方面也從未占過理。
之前有所收斂，不過是因為她不想把關系鬧得那么僵罷了。
就在這時，城市中央亮起一道幾乎可稱作凜冽的白光，緊跟著傳來一陣巨響。
那邊……
“是亞爾林和他們的隊長，”亞修低聲道，“士兵人多，他不會有事的。”
塞姆聽到了亞修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兒道，“你們人多未必能贏。”
莉莉安表情有些難看。
她不太擔心亞爾林，只覺得這個關頭上，塞姆說的話未必只是為了坑騙自己相信他，自己不至于為此動搖，可加上這種不顧一切的態度——
“你不相信我們，我也沒什么話可說。但我說得也沒錯，這個時間開啟兩族的戰爭，對索特人無益。”塞姆又一次道，“如果沒法將你帶回去，我們不介意采取更慘烈的手段換取我們想要的和平。”
說完，他提著阿諾德手一緊，帶著連哭帶喊的人便竄著往城市中央跑了。
莉莉安扭頭，嘖了聲。
國王去世，國內的情況倒是……
“你老實說，現在的王國真的打不過賽提人么。”想了想，她仰著頭問亞修。
“哪怕恩里克還活著，也很難。”亞修如實道，“索特人當年能夠戰勝賽提人，完全是依賴魔劍法師的結果，如今的王國沒有合適的領導者，雖不至于重演烈原復仇，也會陷入很大的麻煩中。”
“有那么慘？”
“賽提人可以驅使獸群，且在魔劍法師的威脅下，部落間難得和諧地服從于凱勒王麾下，情況比王國好了不止一兩倍……”亞修緩緩道，想了想，視線落在她身上，神情平靜，“但哪怕是這樣，小姐也不能去賽提人的領地。”
莉莉安挑眉：“為什么？”
“他們想要魔劍法師的力量。可小姐……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擁有、甚至才剛知道自己是傳承者，對么。”亞修只聽了只言片語，開口時邏輯卻清晰得可怕，“力量不足的情況下，您做不到他們想完成的事情，而他們也不想與您溝通，您哪怕為了所謂的和平進入賽提人的部落只能處處被動。”
眼前就是城市邊緣殘破的城墻，往外便是生滿嶙峋怪石的平原。
風拂過耳際，讓莉莉安吸了口氣。
“但是，幫他們將這批賽提人趕走，總還是可以的吧。”她說。
幾乎沒有遲疑的，狼調轉了方向，似乎早有預料。
莉莉安一怔，下意識抬頭看他。
“您不希望戰爭再次爆發，而且事情與您有關，您就不會在此時離開。”亞修的聲音低而微涼，落下來時耳廓卻有些發燙，略有察覺地低頭與她對視，少年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緩緩的收緊了摟她的手，“不要有顧慮地放心去就好了……有我在。”
莉莉安被說得心一顫，笑了聲：“那么自信？”
“只要小姐不自己偷偷跑掉的話。”
“……”莉莉安白眼一翻，“怎么聽著還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亞修好脾氣地抱了抱她，還沒等她要說些什么，小聲提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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