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被這個消息炸得有些懵。
“你說什么?”她下意識重復了一遍,“你剛才說……波立維夫人怎么了?”
萊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見狀重復道:“我還以為是什么跑到隔壁鎮子就能找到的人,誰知道……誒誒誒你去哪?”
莉莉安頭也不回地擠出人群,本想直接離開,卻不料萊昂這個鬼跟得很緊,在后頭不停地叭叭叭。
“誒不是,你跑啥?”
“怎么回事啊你認識這個波立維夫人啊?”
“你這樣就很過……”
后來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亞修已經不緊不慢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看似溫和有禮,可這一攔卻嚴嚴實實的:“萊昂先生,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您不用跟著。”
萊昂在原地愣了幾秒,等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無人的街道時才回過神:“……臥槽。”
……
……
莉莉安趕到利茨坦是第二天的下午。
也沒管哪兒有什么變化,她直奔波立維家的宅邸,然而剛到宅邸不遠處,便看到有人站在籬笆旁垂著頭哭,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少女認出了這人是一直陪伴波立維夫人的女仆,心里咯噔一聲,翻身下馬,直直往那兒走去:“麗特爾。”
麗特爾聽到莉莉安的聲音,猛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這個聲音……小姐……是小姐嗎?”
那句“我在做夢嗎”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接著就看到朝這兒快步而來的莉莉安。
麗特爾抬頭,看到她臉上的胎記,先怔住,旋即又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亞修。
“是我。”莉莉安停在她面前,沉聲。
雖說臉上稍作了偽裝,人長高了一些,可她的聲音和外表大致上是原來的模樣,和兩年前的區別不大。
麗特爾被淚水糊著的眸子漸漸發亮,顫抖著一雙手抓著她的袖子,激動得有一些語無倫次:“小姐……是您,您回來了……”
激動完,又跟想起了什么悲傷的事,抽抽噎噎:“您這時候……”
莉莉安的心一沉再沉,都不知道這是運氣問題或者……
波立維夫人已經……
麗特爾自顧自顫聲著:“您現在回來……可小白卻剛過世。它以前可喜歡你了,怎么連你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莉莉安手一頓:“……啊?”
“我這可不剛埋了它么……”麗特爾沒注意到莉莉安驟然僵住的臉,一雙帶著厚繭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悲從中來。
莉莉安靜了數秒,抬眼看向朝這邊走來的亞修,仰著脖子,朝他使眼色,低聲:“小白是啥玩意?”
“應該是您母親養的那條狗。”亞修輕聲回答。
莉莉安:“……”
敢情這位老女仆痛哭流涕死了家人似的在這……是在哀悼她母親養那條狗死了啊。
一顆心就這么被懸著不上不下,她一時間居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您回來了,這可太好了……夫人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老女仆才緩緩回過神,抹著臉上的淚,感慨又嘆息,“她一直在等著您回來……”
心又微微一跳,莉莉安垂眸:“她在哪。”
麗特爾安靜了一會。
宅子還是兩年前離開的模樣,稀疏的青藤從生了青苔的木屋上垂下,缺了角的花盆隨意地擺著,又有幾只貓蹲在背光的這一角,安靜,卻又因藏在陰影里,有幾分意味不明的蕭索。
“您跟我來。”這樣的氛圍里,麗特爾收起來了先前的哽咽,平靜得叫人有些心慌。
……
莉莉安跟著麗特爾進了宅邸。
這兒是莉莉安從小長大的地方,哪怕她這個靈魂并未親自參與,可她仍對每個角落都有一絲抹不去的熟悉感。
她一直跟著麗特爾到了波立維夫人的房間前。
那是一扇普通的木門,掉了漆的扶手處掛著一個小小的掛飾。
莉莉安認出了那掛飾,似乎是她幼年手拙做的,似乎本來是想做成女神的樣子,可不知是手藝差到了什么境界,這么一看反倒有點綠巨人的韻味……
但卻一直掛到了現在。
“大概是三天前,夫人吃了午飯后,跟我說有點不舒服,想睡個午覺,連本來要去圣殿的行程都移到了第二天……”
“結果,這一睡就睡到現在……”
“圣殿來過,用盡辦法也找不到原因。”
“似乎只是睡著了,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有時候還會說夢話,喊您的名字。”
“子爵大人便說要找到您,我們雖然覺得這不太可能,畢竟您都失蹤了那么久……”
莉莉安捏著門把手的手一頓,視線不聲不響地落在那掛飾上,一時間有些使不上力氣。
一旁的亞修輕握了握她另一只手,沖她點了點頭。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麗特爾,擰開了門把手。
吱呀的一聲,門開了。
陽光無聲地攪著紗,隨風在室內的一頭輕晃,另一頭,陽光的觸角伸不到的地方,一個女人躺在床上。
莉莉安走了過去,看到了兩年未見的母親。
她和父母長得都不像。
波立維夫人的模樣平凡,雙目緊閉,面色發白,有些枯槁的棕發垂散著,那點微弱的呼吸幾乎能被人忽略不計。
急病在這個世界里是很危險的,在這樣沒有法師的地方更是隨時能將一個人送入墳墓。
莉莉安皺了皺眉,手朝波立維夫人露在被子外的手探去。
那雙手很冰,而且……
沒人注意到,莉莉安澈藍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絲遏制不住的詫異。
“麗特爾——”她失聲道。
“怎么了?”麗特爾匆匆忙忙進來,“您怎么了?”
莉莉安背對著她,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后將波立維夫人的手塞回被子下才轉過頭,表情似乎沒什么變化,可臉色卻比先前白了一分:“我母親她三天前吃了什么,說了什么,遇到了誰……告訴我。”
這句話又急又快,到最后反而是頓了頓,艱難晦澀。
麗特爾張了張嘴,不知道莉莉安是發現了什么,卻也沒問,仔細地回憶著——
“她那天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不過自從您失蹤,她的狀態就一直不好,常常發呆,要么就是向什么人祈禱……”
“祈禱?”莉莉安蹙眉,“我記得她不信神。”
“對……我覺得她或許是受了些刺激,之后也會去圣殿,說是要讓雅利安保佑您。”
王國的信仰結構本就混亂,各地都有不同的信仰趨向,利茨坦的圣殿傳言是信仰的是一位叫做雅利安的神祗。
“后來呢。”莉莉安沉吟道。
“那天下雨,天氣也不好,我勸她等雨小一些,她不聽,說吃了飯就要出門。”麗特爾頓了頓,“吃完……又說身體有些不舒服,要先睡個覺緩緩。”
執意要出門,可卻在吃完飯后說身體不舒服。
莉莉安眸光閃了閃:“吃的什么。”
麗特爾報了個菜名。
很常見的菜。
“當時還有人和她一起吃飯么。”莉莉安吸了口氣,繼續問。
“子爵大人本來說要回來一起吃,可因為下雨路上耽擱了。”麗特爾說,“所以只有夫人一人……對了,夫人說只有自己吃有些浪費,可知道大家都吃過東西了,便將剩下的分給了小白……天啊。”
她像是才想起了什么,錯愕:“小白會不會是……”
莉莉安挑眉:“你把它埋哪了。”
麗特爾顫聲:“就是剛才那兒……小姐,您等等我去找人幫忙……”
然而話沒說完,莉莉安已經沉著臉色,大步往外走。
她走得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方才遇到麗特爾的地方。
也不需要挖了,他們剛接近那兒,那塊新挖的地面深黑一片,隱隱還有一些黑煙似的東西往上竄。
麗特爾根本沒見過這種東西,張口結舌,話都說不利索,發了幾個單音,似乎是想勸阻直直往前的莉莉安,卻不料少女根本沒停下來。
她嘴中念了一串,那一片兒的土便從底下整個被往上推,整塊浸得透黑。
沒等那些東西產生什么抵抗,白光自莉莉安手心暈開,一點點消解了這些黑。
不一會兒,土壤顏色恢復了起初的模樣,再看不出什么不對。
可剛才的畫面到底是存在過的,麗特爾背后一陣陣發涼,開口時慌張而無助:“小姐……這到底是……什么?”
莉莉安瞇著眼,沒回答她,半晌后才回到她身邊,手輕按在她的肩膀上。
白法術催動,一點點撫慰著女人不停加快的心跳。
最后,她輕聲道:“這件事別和其他人提起。”
看到她愣愣地點頭,莉莉安又道:“我父親在哪,我想見他。”
許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麗特爾慌忙地點頭:“應當是在鎮子外的莊園里,我立即去找人讓他回來……”
說罷,扭頭匆匆離開。
等她一走,莉莉安才露出凝重煩躁的神色。
少年安靜地在一旁,這時才走過來,捏了捏她的手心:“黑法術?”
莉莉安點頭。
這種東西太明顯,只要是個白法術師,一接觸就會有所察覺。
黑法術師這類群體不多見,一個人一生最多是聽聽他們的故事而不會遇上真的人。
而像她這樣三天兩頭的遇到……明擺著是被針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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