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松鼠蹲在枝頭，黑眼珠在月光中閃著詭異的光芒。
忽然，林間小路的那頭亮起一片金屬反光，一頭巨大的鋼鐵娃娃魚扭動著古怪的肢體，撞開攔路的樹木和樹藤，飛奔而至！
狂風卷起落葉，松鼠們呲溜一聲竄上樹梢，站在樹頂，一直盯著它遠去。
客廳里，蘇晴軟軟地陷在沙發里，紋絲不動，如同一座雕塑。
“小晴，你發呆很久了。”塔爾基提醒。
“多久？”蘇晴這才如夢方醒。
“超過十二小時。”
“時間過得真慢，我以為過去一個月了。”
“那是當然的，以前是人類的時候，同一時間只能思考一件事，成為機器人后，突破了這一限制，能夠同時思考幾十件甚至更多的事情，而且我們不需要休眠，二十四小時保持清醒，時間對我們而言，確實變慢了。”
“要不是為了模仿過去的生活方式，連談話都可以免了吧，無線交流就行了。”蘇晴轉過頭，忽然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
當然，對機器人來說，悲傷是不存在的，這只是程序認為最符合當前語境的表情是‘悲傷’。
“怎么了？”塔爾基關心的問。
“爸爸，我長不大了。”蘿莉以相當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
“2017年，我出生了，今年是2047年，按照人類的算法，我的年齡是三十歲，屬于中年女性，可是，我的認知還是蘿莉的，我無法將認知水平提升到青年女性或是中年女性的程度了，因為沒有可供升級的模板。”
“這沒有辦法，你很想成長嗎？”塔爾基無所謂的說。
“不想，但也不排斥，”蘇晴轉過身，手在膝蓋上疊合，面色平靜道：“一如風吹過了，對于感受不到冷熱的我們來說，只是風吹過了。”
“要不，你試試我的模板？升級成中年大叔？需要的話我把數據整合一下發給你。”
“千萬別。”
塔爾基明白了，女兒這是葉公好龍。
“爸爸，為什么我們不備份自我意識？就算意外死亡也能復活，無限復活。”蘿莉又問。
“我們是機器人，不是機器，復活之后就不再是我們了。”
“有什么區別嗎？”
“這很重要，你要記住，是發條心使我們與眾不同，倘若復制一份所謂的‘意識’到一具沒有發條心的機械軀體里，你就會失望地發現，它只是一臺機器，一個被程序支配的死物而已。”
“爸爸，我不明白。”
“你知道靈魂的重量嗎？”塔爾基話鋒一轉。
“靈魂？你說的是人類對神經細胞集合體的一種形而上的形容？”
“人類死亡之后，尸體會比活著的時候輕一點，重量差可以精確到21克。”
“天哪！那么……”
“恰好，我們被改造成機器人后，粉碎的身體經過精確稱量，發現重量少了21克，這是趙全勝博士給的數據。”
“也就是說，靈魂是存在的？就在我們的發條心里？從身體轉移到了金屬中？”
“基本可以確認了。”塔爾基點頭道。
他們此行的目的正是去找生物博士趙全勝。
鋼鐵娃娃魚號在荒郊野外的一處斷崖邊上停住了。
“我們到了。”
說著，塔爾基拿起茶幾上的加壓玻璃罐，走出座駕。
銹跡斑斑的鋼鐵腳手架伸向空中，一些連接處的螺栓銹蝕殆盡，風一吹過，就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仿佛隨時都會垮塌，在腳手架的最上層，有一間破舊的小木屋。
塔爾基和蘇晴沿著曲折的梯子爬到最高處，在木屋門口，塔爾基按響門鈴。
門一開，一只奶黃色的小貓飛快地跑出來，撲到蘇晴懷里。
“糖糖！”蘿莉歡呼一聲，開心極了。
“老趙！”塔爾基也歡喜地喊了聲，張開雙臂，與開門的老頭擁抱。
“小蘇，深夜找我有什么事？”老頭打了個呵欠，撣掉花白大胡子上的煙灰和蛋黃碎屑，捏住眼鏡架，瞇眼看向塔爾基手上的玻璃罐。
“誰的手？”他皺眉道。
“老陸的，這次很不妙。”
“他用了‘共振’？”
“沒錯。”
“看來，‘塔’的研究終于還是完成了。”
趙全勝無奈地嘆了口氣，將兩人讓進來。
屋里很狹窄，一摞摞的書在地上隨意堆著，書架上則放著一個個的培養罐，瑩綠色的培養液泡著形狀不明的生物組織，大多數還在蠕動。
往里看有一張辦公桌，文件堆里有一臺電腦，桌邊放著一筐儲存盤，桌子底下有一臺電熱扇。
蘇晴坐在綻開彈簧的舊沙發上，小貓乖巧地趴在她的膝頭。
塔爾基拿來一只小凳坐在老人面前。
“你應該等它發生了變化再過來。”趙全勝說。
“我覺得提前做準備比較好。”
塔爾基扭頭看向小貓，問：“糖糖，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很不好，上個月林謙死了。”小貓突然口吐人言。
“林謙也死了？他可是……”
“那個地方是地獄啊！也只有我的能力‘風貍’能在那里存活。”小貓幽幽的說。
“剩下還有誰？”
“只剩我一個了。”
屋子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你需要什么幫助嗎？糖糖。”塔爾基打破沉默。
小貓舔了舔爪子，懶洋洋的問：“最近有沒有新晉的超級黑戒？”
“別說是超級黑戒，很長時間沒有人晉升黑戒了，有希望的幾個紅戒，能力也都不驚艷，而且，那個研究完成的話，‘塔’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你是說，他們會關閉‘塔’？”
“是的，最多不超過十天。”
“形式很嚴峻啊！”
“是的，所有的可能性都被算死了。”
“不要氣餒，除了我們，還有別人在暗中做事，而且，未必不會出現意外，大衍五十，其用四九，有一遁去……”
對話的本身就足夠詭異了，還出自一個機器人和一只貓的口。
老人有些困乏了，轉身從抽屜里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卷咬在嘴里，一邊找打火機，一邊沮喪的說：“取勢為利，中盤絞殺……憑這僅剩的幾顆棋子，怎么贏？”
“你個老不死的整天這么喪，為什么不去死？到時候給你的破屋子綁上幾萬個氣球，來個天葬什么的，豈不美哉？”小貓罵道。
“老朽可難死呢！你這碧池怎么還不死？哦，你已經死了幾百回了。”老人回罵道。
“我要走了。”塔爾基忽然說。
“這么著急要去哪兒？”小貓問。
“一個小任務。”
“你還在收集發條心？”
“是的，我已經收集了幾百顆，以后還會更多。”
塔爾基和蘇晴告別了老人與貓。
天亮時分，鋼鐵娃娃魚號出現在昌邑外城。
鉛云翻滾，眼看要下雨了。
小朝搖下車窗，查看外面的動靜。
‘煙盒’里坐著五個人，葉璃在副駕駛，后座擠著小白他們仨。
板房已經竣工，屋頂防水和下水道都沒問題，小朝也加入了，拖材料用的就是他的車。
五個人忙碌了三天，然后心安理得地分了錢，湊錢買了軍用電臺和五個步話機。電臺是便攜式的，二十公斤重，可以背在身后，也可以放在越野車里。
但這次的錢就不好賺了。
“一共十支隊伍，加起來四五十個人，賭運氣摸獎。”小朝看著陸續來到集合地點的越野車說。
“我倒是認為，比起運氣，更需要眼力和判斷力。”葉璃說。
“各位，我們要小心點，有人地方就有競爭，就算抓到目標物也免不了麻煩。”莫末提醒道，說完，他下車仔細觀瞧，發現對手們不是在擦拭武器，就是暗中覷視著這邊，很顯然，這些人都不是善茬。
雖說極星社禁止調查員們自相殘殺，實際上沒人去管，別說是最低級的白戒了，就連紅戒和黑戒也有互相仇殺的。
在這個時代，道德已經變成一種罕見且不切實際的東西了，奉行的是叢林法則，一切全憑實力。
鋼鐵娃娃魚號過來了！
上一次見到是在大屏幕上，這次則是近距離觀察。
葉璃直覺得頭皮發麻，這玩意兒也太大了！
越野車基本和它的關節平齊，宛如一截飛馳而來的列車，行走如飛，滑稽的大腦袋和短粗四肢以及尾巴使勁甩動，水泥路面和巖石在它的腳下粉碎，恐怖沖擊力足以撞塌一幢樓房！
與此同時，電臺里響起廣播。
“小朋友們好，我是塔爾基，讓我看看……報名的十支隊伍已經到齊，很好，大家都很守時，我喜歡守時的小朋友，讓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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