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二十六年正月三十一,天氣晴朗。
對吳家巷子來說,昨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他們被錦衣衛(wèi)的人問了一晚的話。
而這種封閉的日子,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結(jié)束。
當(dāng)?shù)谝豢|陽光撒向皇宮大內(nèi)之后,皇帝本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早課,正在宦官的伺候下用著早膳。
“旨意傳了沒有?”端起小碗喝著粥,朱瑜雋看向了面前的俞培忠。
俞培忠當(dāng)即點(diǎn)頭道:“回稟皇上,一早就派人去傳旨了,想必二位閣老已在來的路上!”
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粥,朱瑜雋說道:“朕可是個厚道人吶……他們不讓朕睡安穩(wěn)覺,朕可容他們睡到大天亮了!”
這話俞培忠可不敢隨意接茬,所以他干脆就杵在了原地,生怕此刻皇帝征詢他意見。
很快,皇帝的早膳就已結(jié)束,而被他傳召的兩位閣老已經(jīng)等候在宮門外。
待將早膳撤下之后,朱瑜雋坐回了自己道榻上,然后才命俞培忠去將兩位閣臣叫進(jìn)來。
黃玉成和秦延文,這二人背后的派系雖斗得熱鬧,但他二人之間卻是和睦有加。
在跨越玉虛宮大殿門檻兒時,秦延文還主動攙扶了老對手一把,二人之間的表現(xiàn)猶如多年老友。
來到皇帝修煉精舍之內(nèi),兩位閣臣按照禮儀紛紛下拜,口稱皇上萬歲。
朱瑜雋瞥了他們一眼后,才說道:“都起來吧,賜座!”
兩位閣臣紛紛起身,自有兩名小太監(jiān)端了錦凳過來,在黃秦二人身后各放了一個。
“昨日元月修煉已滿,朕得元始天尊指引,今日有福源賜下……今日請你們過來,就是為了共沐神恩!”
聽得這話,才坐下的黃秦二人又從位置上起身,重新跪在地上叩拜道:“微臣叩謝皇上隆恩!”
皇帝自己宵衣旰食修煉,得來的神恩愿意分享給臣下,這是多么大的恩寵。
別管這事兒是否靠譜兒,作為臣下現(xiàn)在就得感激涕零,黃秦二人都是老演員了,此人自然能表現(xiàn)得真情流露。
“起來吧!”朱瑜雋點(diǎn)了一句。
待這二人坐定后,朱瑜雋接著說道:“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分屬陰陽!”
說道這里,朱瑜雋難得露出些許微笑,感慨道:“這天下的萬事萬物,無不歸于這陰陽二界之中,非陰即陽,非陽即陰啊!”
皇帝這番話雖是論道,但必然有所指,只不過黃秦二人短時間難以意會得出。
此刻秦延文則道:“皇上口銜天憲,手握乾坤,腳踏陰陽……所以微臣以為,這天下的萬事萬物,皆在皇上掌握之中!”
秦延文如此肉麻的話,讓人很難想象他自詡為清流,而這也讓一旁的黃玉成無話可說。
“可昨日發(fā)生的一件事,卻出乎了朕的預(yù)料,讓朕百思不得其解!”
說到這里,朱瑜雋微微調(diào)整了自己在道榻上的坐姿,然后問道:“不知二位愛卿,可否為朕參詳一二?”
沒等秦延文開口,黃玉成便搶先道:“還請皇上示下!”
“昨天,錦衣衛(wèi)獎勵了將汪海從涼州帶回來的屬員,給他們加官賞銀……其中還提拔了一位百戶!”
聽到和這件事有關(guān),黃玉成和秦延文都鼓足了精神,今日這事看起來不簡單。
果然,只聽朱瑜雋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陰沉道:“但就在昨天下午,這位才收到晉升文書的百戶,卻在家中遇刺身亡了!”
“你們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樣于國有功之人,究竟是誰想要他死?”
皇帝的此刻幾乎是在質(zhì)問,結(jié)合著方才的陰陽之說,黃秦二人立馬就意會到,皇帝認(rèn)為他們是幕后主使。
一切歸于陰陽,一切都非陰即陽,等于在說這事兒不是黃黨就是秦黨干的。
皇帝有這樣的想法和正常,所以此刻也讓黃秦二人心有憂色,他二人誰都不能保證是不是下面人干的。
但現(xiàn)在該說什么,他們心里卻一清二楚。
“皇上,微臣以為……此事可能,是汪海同伙所為!”
秦延文才把話說完,黃玉成也跟著說道:“秦閣老所說不錯,如今也只有這些宵小之輩,才會對那位遇害的百戶存有怨恨!”
在這一刻,黃秦二人拋棄了黨派之爭,只為了把這事和自己撇清楚。
“是嗎?朕卻覺得難說……”
“最近這朝堂上烏煙瘴氣,足可見官員之中良莠不齊,你們一直待在內(nèi)閣,就能保證所有人都是干凈的?”
原本以為可以糊弄過去,但聽了皇帝這番話,黃秦二人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
思索一番后,首輔黃玉成才:“皇上,官員們爭吵不休,一切都是為了大明江山著想,定不會行此惡事!”
“是嗎?”
這時朱瑜雋轉(zhuǎn)向秦延文問道:“秦閣老你說說,朝堂之上的爭論,究竟是為了我大明朝好,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從吳建興之死轉(zhuǎn)移到朝堂爭斗,顯得是如此自然,這讓秦延文此刻不得不小心答話。
因為就是他背后的秦黨,這些天在和皇帝唱反調(diào),此刻皇帝明顯是在敲打他。
“回皇上,正如黃大人所說,官員們自然是為了朝廷制度!”秦延文答話道,現(xiàn)在是能少說就少說。
皇帝沒有說話,精舍之內(nèi)變得安靜下來,黃秦二人皆是面不改色,他們都有足夠的定力。
現(xiàn)場安靜了好一會兒后,朱瑜雋才問道:“常言道,和氣生財……這朝堂上還是和睦一些為好,過太平日子多好,你們說呢?”
皇帝的意思,在這一刻已經(jīng)和明顯了,就是要他二人約束下面的人,不要再鬧幺蛾子出來。
而錦衣衛(wèi)被殺的百戶,此刻就顯得無足輕重,只能作為敲打他二人的工具。
否則的話,依他們的充沛的信息渠道,這么大的事他們昨晚就該知道。
面對皇帝拋出的選擇,黃玉成不需要回答,因為最近朝堂上鬧得不是他這一系的人。
深思熟慮之后,秦延文開口道:“微臣以為,皇上所言甚是,這朝堂上是該清凈幾天了!”
雖說皇帝有不想把事鬧大的想法,可若是秦黨眾人不識時務(wù),此案同樣也可用來收拾他們。
到時候不管是不是秦黨的人下的黑手,皇帝都會把責(zé)任安在他們頭上,然后狠狠給他們一記重拳。
扳倒黃玉成的路任重而道遠(yuǎn),一時間是急不來的,所以秦延文干脆表態(tài)偃旗息鼓。
“黃閣老你的意思呢?”此刻,朱瑜雋象征性的征求黃玉成的意見。
“皇上言出法隨,微臣自當(dāng)遵旨而行!”黃玉成答道。
朱瑜雋終于露出笑意,相比這次談話結(jié)束后,朝堂上又可安寧一年半載了!
就在這時,宮里報時的鐘聲想起。
朱瑜雋由是說道:“吉時已到,你們隨朕入定吧!”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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