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霜到家時，發現院子里很熱鬧。她還在二叔屋后的地壩里，就聽見院子里傳來的說話聲和笑聲，心里驚奇，到底有什么好事，聽上去，好像有很多人在的樣子。

    她剛轉顧遠宏家的拖水房，走到爺爺奶奶家的耳房時，坐在小椅子上吃甘蔗的秋晨就看見她了，一邊喊：“姐姐，你回來啦。”一邊跑過來。

    從霜：“怎么這么熱鬧？”

    其實不用問，她大概都能猜到了。看見顧大孃和她家的兩個孩子，還有兩個陌生的女人，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個人中，比較年輕一點的，顯然是顧大孃介紹給她四叔的對象。

    自己的母親不在，反倒是陳小英居然也坐在地壩里，一起吃甘蔗，從霜先喊了何玉珍：“奶奶。”

    她的五嬸楊春容、小姑顧遠芳都在，顯然是留下來，當陪客。

    何玉珍：“從霜，回來了啊。”

    從霜跟顧大孃打過招呼，顧大孃幫她介紹了那兩個陌生的女人，指著年輕一些的女人說：“你喊余三孃就好了。”又指著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女人說：“這是余三妹的大嫂，你喊大舅娘。”

    從霜一邊喊人，心里一邊想，比起來，顧大孃顯然比她的奶奶會做人，奶奶都沒有想到要介紹一下。

    顧大孃介紹從霜的時候，使勁夸從霜讀書厲害，從霜覺得實在有點過了，只好笑嘻嘻地說：“顧大孃，您這么夸，我很容易驕傲耶。到時考差了，就是被您夸過頭了。”

    大家都笑。

    從霜回自己家里去放書包，秋晨像一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姐姐身后：“姐姐，你們好久放假？”

    從霜：“今天就開始放了呀。媽媽呢？”

    “去廟兒土摘牛皮菜了。”

    從霜：“媽媽有交待，我回來之后，讓我做什么沒？”

    秋晨：“沒有。”

    從霜回房間，換了一件外套，準備去廟兒土看看。雖然母親沒有交待，她卻并沒有就留在家里玩的意思。

    她拿了一把小鐮刀，背了背筐，出門的時候，陳小英說：“哎喲，從霜，你媽媽也太兇了，剛從學校回來，還給你安排了活。”

    從霜：“并沒有。”

    秋晨走在從霜前面，她一邊吃甘蔗，一邊跟從霜說：“姐姐，四叔的房子修好了。”

    從霜：“我曉得，上周末回來的時候，不是就修好了嗎？”

    秋晨：“不是的。已經裝了窗戶，安了電燈了。”

    “哦。”從霜：“去看一下。”

    因為是新房子，還沒有入住，廚房的門和堂屋的門都大敞著，要等天黑的時候，才會關門。從霜和秋晨去新屋子里轉了一圈，從霜看窗戶的玻璃都安上了，不過還沒裝窗簾。窗簾這個東西，在農村還沒流行起來。或許應該說，大家都比較窮，村里沒有幾戶人家會想到要裝窗簾。

    從霜：“到處都弄好了。看樣子，四叔他們很快會搬出來住了。中午是不是一大家人都在奶奶家吃的飯？”

    秋晨：“嗯。還現磨了豆花。”

    從霜：“曉旭他們怎么不在？”

    秋晨：“他們去看捕魚了。四叔他們去東目田里捉魚，媽媽叫我不準去。”

    從霜心想，這果然是她母親的風格，不允許自家小孩湊熱鬧。

    兩人經過幾個田埂小路，到了廟兒土，還隔著一塊別人家的地，秋晨就喊：“媽媽。”

    張映華本來彎著腰在弄豬草，聽見小女兒的聲音，直起身來，看見大女兒背著一個背筐：“你怎么又背個背筐來了。”

    從霜呵呵笑，把背筐放在土埂邊上，下地里割豬草。

    秋晨本想下來，被張映華喊住了：“你不割豬草，就不要下來了，等下把地踩得死板板的。”

    從霜：“媽媽，怎么樣？顧大孃給四叔介紹的這個對象？”

    張映華：“光看人，當然不錯。長的也周正，說話這些也可以，感覺不是難相處的人。不過這種事情，哪里說得準。你二嬸沒嫁過來以前，誰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的人。”

    從霜：“我只看見顧大孃的兩個小孩子，她的小孩子沒有帶來嗎？”

    張映華：“肯定沒有帶過來。這才見第一面，要是以后訂了婚，覺得可以了，恐怕才會帶來耍。”

    秋晨站在土埂上，聽見母親和姐姐說話，她很無聊，便又喊：“媽媽，我進來了。”

    嘴上說“進來了”，但其實沒動，沒母親允許，她還是沒敢進地里。從霜說：“媽媽，等妹妹進來吧，她人小，不會把地踩緊。”

    聽見姐姐求了情，秋晨便跑進來了，便是張映華瞪了她一眼，她也裝沒看見。

    從霜：“我和妹妹剛才來的時候，去四叔的新房子里轉了一圈，我看什么都裝好了，燈也安了，屋子里也打掃過了，他們是不是要搬進新房子住了。”

    張映華：“看了日子，要臘月二十八才能搬。你奶奶他們想請人做些新家具，你沒看見堆在地壩里的樹子嗎？”

    從霜：“看到了啊。我就說，怎么還剩那么多樹子沒有用。”

    “這次人家來看人，看到了新房子，總不能下回來，看到房子里空空的，除了床，家具都沒有，床還是舊床，不好看。”張映華說：“反正家里有樹子，請木匠來做，終歸要少花些錢。”

    從霜：“奶奶他們打算做些什么啊？”

    張映華：“說是要做一張寫字臺、一個衣柜、一張大方桌、一張新床，其他的暫時不做，反正舊床是有的，就這樣子，你奶奶他們的錢也不夠。我又多借了兩百塊錢給你奶奶。”

    “哦。”從霜對這件事沒什么意見，她并不關心這個：“到時候爺爺奶奶要搬到新房子里住嗎？”

    張映華：“本來是這樣商量的，但你小姑想住新房子。你小姑就是心眼多，新房子老房子，都是住，她自己有一個房間就行了，到時候始終是要嫁人的。”

    從霜：“人都喜歡新東西嘛。”

    張映華：“要我說，你小姑一點都不懂事。萬一你四叔明年要結婚，她難不成又搬回老房子里住？要是你爺爺奶奶住在外面，就算你四叔結了婚，對方也不會有意見。明明知道你四叔有殘疾，要說個對象不容易。到時人家來看，你小姑住在新房子里，心里會沒有意見，才怪了呢。”

    從霜：“四叔的房子那么大，正房間就有三個，還有一個倒座子，其實小姑住一個房間，也沒什么。”

    張映華：“話是這樣說。得看人家女方怎么想。要不是因為對方是結過婚又帶著小孩的，人家未必會同意見這個面。雖然我們這里條件是比你顧大孃她們老家那里好，但你四叔畢竟有只腳是跛的。”

    “其實，四叔挺能干的。心也比較好。”

    張映華：“我們當然知道，但外人不會這么想。不過你小姑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多嘴，她那么厲害的一個人，省得到時候找些麻煩上身。”

    從霜點頭：“我不會亂說話的，媽媽。晚上我們也在奶奶家吃飯嗎？”

    秋晨：“是啊。吃中午飯的時候，奶奶就說了，晚上吃魚，叫我們都到她家吃飯。”

    張映華：“一說到吃的，你妹妹就清楚的很。”

    從霜：“我們確實很少吃魚嘛。”

    張映華：“晚上吃魚的時候，你小心點，你四叔他們去南目田里抓的魚，肯定多數都是鯽魚，刺多，吃不了就不要吃，免得又被魚刺卡住了。”

    從霜不擅長吃魚，每次吃魚，極容易被魚刺卡住。不過如今的從霜并非12歲，雖然好幾個月都沒有吃過魚，她也不會真的見到魚就會克制不住。

    從霜：“我回來的時候，二嬸也在家里陪客，奶奶他們都不怕她亂說話嗎？”

    張映華：“她也說不了什么。反正他們是分了家的，到時又不跟她一起過日子。你顧大孃肯定早就說過了。”

    “這倒也是。”從霜：“爸爸說他們現在每天都加七個小時的班，也不曉得過年的時候，他們放幾天假。”

    張映華：“放不放假，也得過年。我打算給你爸爸寄些臘肉和香腸過去，讓他們過年吃，順便把做好的布鞋也一起寄過去。”

    從霜：“我拿通知書那天去寄好了，正好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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