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過了,長安。”他說。
我恍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單憑你看到的一點,就能給人定罪?”我依舊仰頭看著他,他眼里倒映出來我的模樣,他低頭瞧人的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里都只有這個人。
總是有種溫柔的殘忍,比鈍刀子割肉更疼。
“皇叔啊,我在你眼里,就一點信任都討不到嗎?”我歪了歪頭看著他,止不住的想笑,笑的渾身發顫,只是身上愈加的冷。
“親眼所見,你還想讓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還是相信她捏著你的手腕,強行甩到自己臉上去的?”裴佑晟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冷靜,活著是說冷漠。
我哪有功夫跟他在這上邊糾結,我更在意的是,他身上怎么會有這種藥香味。
怎么會有白桓身上的味道?
就算是起兵圍剿失敗,白家的人也早就被我給撤走了,怎么會被他遇到呢?
“你見到白府的人了?”我問,喉嚨像是梗著千斤重的東西,上不去下不來。
“外邊局勢怎么樣?你對他動手了?”我急促的抓住他的袖子,質問道:“哪怕你要千山,要這萬民朝拜都沒關系,我就求你一件事,不要對無辜的人動手!
我后槽牙咬合的很緊,硬是磨出來這一句。
我前十幾年有多么的放縱肆意,如今就有多么的受制于人。
瞧,老天從來是公平的,怎么會讓一個人順風順水一輩子呢,吃下去多少,早晚會以不同的方式原原本本的吐出來的。
“這是你求人的姿態?”
他垂眸看著我,那雙漆黑的眼眸里都帶著漫不經心,手指重重的揩拭過我的嘴唇,“長安,道歉。”
如此冷清動人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比刀子更狠,一點點刺進我心窩里。
如今,他還護著這個人?
我眼眸微微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可在觸及到哪涼薄寡淡的視線的時候,才驟然的回神,是了,當初為了顧玟嵐,他甚至都能顛覆整個皇城。
更遑論現在。
我曾驕縱的不可一世,撕絲綢布帛聽聲音,撒黃金銅錢以取樂,可如今卻不得不低頭,屈辱的在我最厭惡的人面前低頭。
脖頸都似乎失去了知覺,我垂眼對著顧玟嵐的方向,緩緩的才找到聲音,“對不起。”
“長安,日后尋仇的話不必找她,她沒動分毫,就算是有,也只是我做的!迸嵊雨烧f,聲音清冷平淡,仿佛是最普通的話。
但卻像是最冰冷的水,從頭頭上倒下,讓我瞬間打了個冷顫。
我抓住話里的意思,渾身冷的哆嗦,“什么意思?你對白府下手了?”
眼眶里的淚在打轉,我把眼淚逼回去,眼睛瞪大看著他,手指都在哆嗦。
不敢想象,落在裴佑晟手里的人會如何。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想起原先聽過的傳聞,落入他手里的俘虜或者叛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頻臨死亡,他也能找神醫把人給救回來,繼續折磨。
不,不能這樣!
“不是說不動他們嗎?你言而無信!你枉為人!”
我手攥著他的衣袖,使勁往下拽了一下,顫聲質問,“他們呢?殺了嗎?他們人呢?!”
“我沒動他們,都活著!
“你若是再鬧,我就不能保證了!
大概是我扯的狠了,裴佑晟微不可見的皺皺眉,說。
這話像是最后的救贖,讓我從恍惚中稍微找回神智。
此時此刻,我竟分辨不出來,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的含金量。
我茫然的看著他,如今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為刀俎,我為魚肉,“那我能做些什么呢?能讓你消消火,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跌下神壇我才更清醒,這男人的本事從來不可小覷,當初能把我捧上高位,讓我享盡高贊和榮譽,如今就能把我跌回泥潭。
“安靜的待著!彼徽f了這一句,“再出別的花樣。”
臨走我還看到顧玟嵐那隱蔽的近乎扭曲的笑容,若不是裴佑晟在的話,她定然會大笑出聲。
畢竟這么低廉拙劣的手段,也能得逞,她向我表明的從來都不是她陰私手段的能力,而是她在裴佑晟心里的地位。
“好啊!
恍惚中,我聽到我自己回應道。
接連幾日,我都安靜的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顧玟嵐假惺惺送來的吃食,都被我喂了狗。
門口的那只大黃狗,倒是皮毛發亮,吃的油水很足,整日翻著肚皮懶洋洋的趴在那邊曬太陽,日子過的都比我舒服。
這樣的平靜像是幻覺,若不是顧玟嵐時不時出來膈應我一下,倒是真有種跟裴佑晟好好過日子的感覺。
我每日除了在他身邊平靜乖順,就是往外邊偷著傳信,但是每封信都是石沉大海,沒了消息。
他夜夜睡在我屋里,剛開始我還渾身緊張,以為要面臨不可避免的事情,可他卻只是單純睡在這邊。
以額頭抵在我頭上,嗓音暗啞沉沉,“只是這么平靜的過日子不好嗎?”
我心下一驟,在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酒味的時候,才明白過來他的反常。
“嗯?”
約莫我一直不回答,他不滿的皺眉,眉心皺成川字,用牙齒咬著我的耳垂,滾燙的氣息一并涌來。
“你不愿意?”他的聲音比之前還要沉那么幾分,眼里少了些焦距,可還是同樣的黑冷,捏住我下頜,咬噬碾磨。
“沒有。”
“你會背叛我?”他抬頭,那雙眼里蒙著一層霧,比平素少了些鋒銳,看起來反倒讓人心里驀地一軟。
我手僵了下,“不,不會。”
“別讓我失望!彼鬼,鼻尖抵著我的鼻尖,呼吸都帶著強勢的纏綿。
這話卻讓我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我手臂環著他脖子,輕聲叫了幾下,可他卻一直伏在我頸窩,呼吸綿延平穩。
我再試探了幾下,的確是沒動靜,睡得正香甜。
“綠柚!蔽逸p聲召喚了幾下,綠柚踮腳進來,幫著我挪開身上的人。
今晚醉酒不是偶然,他千杯不倒,怎么會被簡單的幾杯桃花就給醉倒了,這不過就是我忍耐幾天,才尋了機會下的藥。
怕藥劑不夠,還多下了些,足夠他睡兩天兩夜了。
“那……”綠柚不安的看向我身后。
裴佑晟帶來的壓力太大,哪怕現在沉睡了,收起了鋒銳和利爪,身上的余威依舊讓人心生畏懼。
他黑色的頭發都似乎沒了鋒銳的邊角,我蹲在床前,手順在他頭發里,輕輕的按了幾下,月光下,他的鼻梁更加的挺拔,嘴唇更是薄淡。
“走吧。”
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自此一別,再見面定是對立的仇敵。
最好此生都不要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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