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天過海（下）
一
送走了路少恭，戚小云又恢復了那快活的面目，捂著嘴跟在石宇烆后面直笑。
石宇烆沒好氣道：“你樂什么樂？”
戚小云把合同湊到石宇烆面前，手指道：“你看，這還不可樂嗎？”
她手指的便是“人性經不起考驗，請慎重落筆”那一行字。石宇烆真有些生氣了，他啪的一聲把合同摔在辦公桌上道：“這又有什么讓你戚小姐樂的！”
戚小云不知是不是看石宇烆和氣的臉看慣了，根本沒想過石宇烆會發火這事，依然笑著道：“這不就像煙盒里寫著‘吸煙有害健康’一樣沒什么用嗎！”
“天啊！”
石宇烆懊嘆一聲，癱倒在沙發上！
戚小云茫然，掃視四周，卻都是一張張搖頭苦笑的臉！
二
戚小云卻好似不覺這怪異的氣氛，拿著合同戳了戳石宇烆的胳膊，石宇烆動都懶得動，閉著眼睛道：“又怎么了，小姐？”
戚小云道：“那個敗家子那么壞，為什么還簽合同，不是助紂為虐嗎？”
石宇烆忽地坐直，瞪著戚小云，倒把戚小云嚇了一跳，身子趕緊縮得遠遠的！石宇烆掛起一張笑臉，一字一句地道：“要不是你得罪了客戶，本來我是可以設法推掉的！”
這回戚小云乖覺許多，一眼看出他那張笑臉上的無奈和憤怒，不過戚小云并不覺得半點理虧，道：“大不了跟他道歉咯！”
石宇烆拼命點頭，道：“是，你說的對！”沒想到戚小云下一句話卻讓石宇烆想掐死自己，只聽戚小云道：“可是，一碼歸一碼，簽合同怎么能兒戲呢？”
石宇烆起身，道：“是，我錯了，我找老板檢討，下午沒事了，你自個找樂子去吧！”
這話戚小云愛聽，抓起包包就跑，邊跑邊叫道：“再見！”
石宇烆無奈倒在沙發上，遠遠又聽她一路叫著------
楊姐再見！
羅姐再見！
趙哥再見！
......
三
再次滿面春風般沖進辦公室，所有同事們都吃了一驚！
半天，楊閱才回過神，笑道：“小云你來了？”
戚小云沖到楊閱面前，氣都喘不順，只能笑瞇瞇點著頭！
楊閱一笑，道：“下次起早點，別遲到！”
戚小云這才吐出一口大氣，手捂著胸口，重重地嗯了一聲！
四
接下來卻是長長的尷尬，楊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一個個都把自己縮回到隔板后面，沉吟著對戚小云道：“今天，要不......要不你......”
戚小云滿心期待地看著楊閱，卻聽墻上老板的聲音響起，道-------
戚小云今天跟著行動組！
行動組組長趙智興立即起身道：“是！”
戚小云咋舌道：“哇，好威武，跟當兵的一樣！”
楊閱笑道：“可不，退役的特種兵！”
戚小云無限仰慕，看向趙智興，卻見趙智興也正冷冷地注視著她，道：“你過來！”
不知怎地，戚小云立刻收起了在石宇烆、楊閱等人面前的隨意，低著頭小碎步沖了過去。
五
趙智興，四十二歲，行動組族長，公司元老。
人極其硬朗，臉就像雕塑一樣。事實上，戚小云第一印象他就是雕塑，有一種陽剛的力量，可是不會說，不會笑！
趙智興當然是會說的，他平靜地道：“今天你跟著我！”
戚小云心里有許多話，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到了嘴邊只有一個字-----
好！
六
看來戚小云昨天下午錯過了好多，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就緒，迅速掃了一遍方案，便收拾行裝，等待一聲令下！
行動組包括組長尋常固定的只是十一個人，不過各自手下都有數目不定的兼職人員，大項目的時候則幾乎是全公司一起出動。
昨天石宇烆簽下的就是大項目。原本石宇烆以為老板會拒簽的，誰知最后他還是落了筆，創意組也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趕出了方案！
名曰：瞞天過海！
七
戚小云遵照趙智興的指示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兩個人就這么坐在車里，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一個名為紅姐小吃的店面，那里生意興旺，食客絡繹不絕，看得戚小云眼睛都花了。
這時候，戚小云看到一個高高的帥氣男子路邊停好車，幾大步沖進了店里，和一個艷麗的女人有說有笑，女人可能就是那位“紅姐”，而男子顯然也是熟客。
男子看著有些眼熟，戚小云卻一時想不起來哪里見過。
只見男子剛要轉身，卻差點和一個幾乎和男子一般高的女子相撞，只是背影，戚小云卻也看出女子必然漂亮，不僅僅是那高挑的身材，裊娜的身姿，更是因為男子眼里那閃爍的光芒，戚小云明白那眼神意味著什么！
女子顯然也是和男子相熟，沒說兩句，兩人便肩并肩坐在一起熱聊起來。
大約十四五分鐘，稍微有些和想象中不一樣的是，沒有爭著付賬的畫面，男子痛快地埋單，女子安靜地站在一邊微笑。
戚小云這才看到女子的臉，心里直接冒出兩個字------好美！
只見那女子好似一株獨自開放的花，不驕不躁，不疾不徐。靜靜地站著如牡丹一樣端莊，如木樨一樣淡遠；笑起來又如玫瑰一般熱情，如桃花一樣鮮艷奪目！
微一轉頭，戚小云便見趙智興那冷若冰霜的眼似乎也多了幾分柔情------是啊，誰能拒絕這樣美好的女子，誰能不羨慕這么一對璧人呢？
八
迅速轉移戰場，戚小云還來不及問些什么，車便停到了一個名叫老味道家常菜的飯館對面，此時還早，飯店生意不多。
這回戚小云大膽一些，或許是從趙智興那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開始。見半天沒動靜，她拉著車門就想下車，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回頭，果然趙智興正冷冷地看著她，戚小云心中一顫，似乎委屈，又似乎撒嬌地道：“趙哥，我下去買點吃的......”
愣了幾秒，趙智興點了點頭！
九
再回來時，手上滿是東西，把趙智興驚得瞪大了雙眼，說不出一句話！
戚小云熱情地道：“趙哥你吃什么自己拿，別客氣。”說著一樣一樣挑出給趙智興看，有雞腿，有煎餅，有芝士，有肉串，還有......冰淇淋！
看著這個瘦得能被風飄走的女生吃得津津有味，趙智興終于說了一句------
你沒吃早點嗎？
戚小云慚愧一笑，道：“起晚了，就啃半塊面包！”
“面包還有半塊？”趙智興嘴角不經意扯動了一下，又好奇道：“你們女生不是都怕長胖嗎？”
“不怕！”看得出來戚小云十分得意，狠狠咬了一口雞腿，又道：“我怎么吃都不胖！”
“那你就好好吃吧！”趙智興心里樂道！
十
吃飽喝足，戚小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起這次行動，試探著道：“趙哥，咱們這次是......”
“你昨天接的案子！”趙智興面無表情地道！
“那......”戚小云張大嘴巴，忽然想起什么，叫道：“早上那兩個是韓聰熙和胡穎之咯？”趙智興詫異地看著戚小云，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趙智興又恢復了惜字如金的狀態！
“可是......”
看到趙智興這樣的面目，戚小云又把剩余的話都縮了回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可是主角不是路少恭嗎？
十一
看到韓聰熙和胡穎之不知是約好還是巧合，居然又一前一后出現在同一家飯館，戚小云心里樂開了花，暗道：“管他呢，不是路少恭才最好！”
正傻傻地笑著，趙智興卻忽然遞過一個耳塞，戚小云遲疑著接過。
剛塞到耳里便聽到一個爽利的女人聲音，道：“你一個大老板怎么不在家里吃？”
戚小云心中一動，遠遠望去，果實是胡穎之的嘴在動，剛想開口問，趙智興卻迅速作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戚小云只得接著聽對面的聲音，只聽韓聰熙爽朗的笑聲響起，道：“你笑話我！”把用餐巾紙擦過的筷子遞給胡穎之，又道：“你呢，貴公司的伙食據說是全國數一數二的！”
胡穎之笑得燦爛如花，道：“一直呆在辦公室里悶，剛好出來透透氣！”
韓聰熙笑道：“你這一透氣不要緊，我這伙食費又要超標了！”戚小云忍不住罵道：“該死，這家伙......”
忽然感受到趙智興火辣的目光，戚小云趕緊把“......話都不會說”幾個字咽進肚里！
果然胡穎之有些不悅了，道：“怎么大老板這點錢都請不起嗎？”
韓聰熙笑道：“哪里，我是求之不得！”
胡穎之笑道：“真會說話，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大！”
韓聰熙忽然正色道：“不瞞你說，這是上天有意相助！”
本是玩笑話，他卻說得如此嚴肅，戚小云不禁好奇起來，對面的胡穎之也是一樣的表情，道：“上天相助？”
卻見韓聰熙湊近一些，低聲道：“不然怎么會一天之中讓我接二連三遇見你！”
“該死，這家伙......”一模一樣的話，不過這回戚小云笑得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燦爛，手卻是拍在了儀表盤上！
胡穎之笑得和戚小云一樣開心，她的手卻是拍在了韓聰熙的手臂上！
接著兩人坐近了些，笑瞇瞇地熱聊起來。
戚小云身子暖暖的，心里甜甜的，耳朵里早被兩人的笑聲填滿，懶懶地靠在靠椅上，早不在乎他們說笑什么！
十二
如韓聰熙說的一樣，似乎真有上天相助，沒分別兩個小時，兩個人又湊到了一起，從傳過來的聲音看，是雙方的合作驗貨交接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雙方的代表韓聰熙和胡穎之不得不出面調解。
事情也很簡單，沒費多少口舌便圓滿解決，再說當著那許多人，兩人也不好意思“假公濟私”地熱聊，這讓看熱鬧的戚小云十分不滿，心里直罵這小子怎么忽然變笨了！
只是她無論再怎么著急也改變不了兩人匆匆分別的結果！
十三
又沒兩個小時，兩人居然又見面了，這一回是天路集團辦公室！
一見面，韓聰熙便假裝無奈攤手道：“我說天意安排吧，你還不信！”
胡穎之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是天意呢，還是人為？”
韓聰熙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過隨即湊上前，道：“我倒是也想，不過這次卻真是意外之喜！”說著遞上一份文件，道：“喏，你們最新的采購單，要我過來和你接洽！”
說著忽然低聲道：“不會是你有意成全我吧？”
胡穎之輕輕推開他，邊四周看看，邊皺眉道：“是有點奇怪了！”
胡穎之的疑惑也點醒了戚小云------是啊，不會真那么多巧合吧？
忽然想起今天的行動，戚小云心中一冷，剛想問趙智興又收回了念頭，心中感覺哪里不對，可就是想不起來。
悶悶地想了半天，對面兩人也迅速交接清楚，分別而去！
十四
這回應該不是“天意”是人為了！
果然，下班走出公司大門，引著一臉笑意的韓聰熙，胡穎之開口便是這么一句------
這一回，是天意呢，還是人意！
韓聰熙笑道：“是天意，也是人為！”
胡穎之笑道：“這是哪門子道理？”
韓聰熙神秘地湊到胡穎之耳邊道：“是天意讓我勇敢而為！”
兩只拳頭幾乎同時砸出，胡穎之的拳頭輕輕地撞在了韓聰熙的胸口，戚小云的拳頭砸了自己的腿上。
一模一樣的是，兩個人臉上都掛滿了笑意！
十六
一路說說笑笑，韓聰熙把胡穎之帶到了預定好的花好月圓餐廳。
對面而坐，胡穎之先笑道：“我還怕連續兩頓把你嚇跑了，再不敢請我下館子了呢！”韓聰熙笑道：“你想得美，這一頓是提醒你，明天該你請客了！”
戚小云失笑，暗道：“這家伙真狡猾！”忽然有些羨慕起挨著韓聰熙一桌的兩個同事來，忽又覺得真是有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搞得跟警匪片里臥底追蹤一樣。
卻聽胡穎之咯咯直笑道：“你一個大男人可真小氣！”韓聰熙苦著臉道：“沒辦法，老婆本還沒有攢夠得省著點花！”
胡穎之故意板著臉道：“那我更得多敲詐你了，可不能白白便宜哪里冒出來的女人！”韓聰熙卻不急不惱，邊切牛排邊喝了一口湯，點頭道：“嗯，不錯！”
胡穎之有些奇怪，道：“我攪了你的好事，你一點不著急？”
戚小云也這么好奇，一起盯著韓聰熙，卻聽韓聰熙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到時候我直接找你算賬就是！”
胡穎之臉上一紅，戚小云恨恨地擰了一下車門把，齊道：“無賴！”
韓聰熙笑道：“知道這頓飯不好吃了吧？”胡穎之賭氣似的狠狠吞下一塊牛排，道：“這你可打錯主意了！”
戚小云和韓聰熙都有些好奇，韓聰熙卻任笑道：“我不信！”
胡穎之邊切牛排邊笑著道：“你不知道我都舍不得在外面吃，都自己在家里做嗎？”
韓聰熙大笑道：“那就更好了，我直接到你家里蹭飯去！”
胡穎之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真是大無賴！”韓聰熙哈哈大笑，欣然接受這稱號！
十七
啊，兒光醉了，月兒醉了，人兒也醉了！
十八
不知過了多久，韓聰熙不知何故先離開了。
等了片時，胡穎之微微有些詫異。這時一名服務員走了過來，跟胡穎之說了兩句，遞給胡穎之一張卡！
十九
卡？
戚小云正吃著肉串，心道：“韓聰熙不會那么粗俗，拿信用卡讓胡穎之埋單吧！”
卻見胡穎之也是拿著那張卡怔怔發呆！
戚小云心道：“那是什么卡？”
二十
終于，胡穎之起身離開。
約莫十幾分鐘，耳麥里傳來同事的小成的聲音，道：“頭，我是成樂，目標已進酒店，開了房門，任務圓滿完成！”
二十一
戚小云羞得忘了嚼嘴里的肉串，心里才想到居然是房卡，這韓聰熙可真夠直接的！
忽然一陣反胃，戚小云拉開車門一口吐出烤肉，道：“這什么羊肉，老鼠肉還差不多！”
看著地上的模糊的嘔吐物，戚小云一種難以言狀的惡心涌起，忽然發力往酒店奔去，淚水被風吹著亂灑！
二十二
忽然撞上了一堵墻，戚小云癱坐在地，是趙智興！
戚小云爬起，沖過去，使勁捶著他的胸口，哭著道：“是路少恭，房間里是路少恭對不對？”無助地望去，多希望趙智興說不，哪怕只是冷漠地搖頭！
奇怪的趙智興沒有一絲反抗，甚至動都沒動一下，他的眼里是幾分驚異，更多的是憐憫！戚小云聲嘶力竭，吼著叫著，拍著打著。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
二十三
戚小云倒在冷冷的地上，冷冷的風中。
冷風中冷冷地飄來趙智興一句話------
這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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