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假癲不癡（三）
一
“假癲不癡”的方案進行的非常順利。
男孩名叫孟子陵。
他扮演的“角色”十分投入，也十分到位。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高級餐廳，孟子陵夸張的吃相一下子把女孩一家都震住。孟子陵卻故作輕松地解釋自己從小在農村長大，沒見過世面。
這樣蹩腳的理由，對方信不信不知道，他的老師對他的底細那是一清二楚，也一眼拆穿了他的把戲。
不得已，計劃只得繼續微調。
第一次看電影，孟子陵便在黑漆漆的影院對女孩上下其手，大占便宜，導致女孩憤然離場。女孩要是多待一會，孟子陵自己倒會先崩潰。
聽后來同事們說笑，電影院的孟子陵臉就像豬肝一樣紅，渾身都是汗。女孩們樂不可支。
其后便是沒日沒夜地發曖昧短信，那些短信連單曉婷，凌娟這樣的見多識廣的女生看了都面紅耳赤。
才第三天，孟子陵便約女孩開房......
二
孟子陵的心比誰都忐忑，成樂等人的心也都是懸得高高的。
從馬書琚等人搜集到的信息來看，女孩利用特殊的身份，和男明星合照、交往非常頻繁，其中有幾個還是以私生活混亂出了名的。
他們的擔心不言而喻。
三
結果讓很多人都稍微松口氣，女孩沒有出現，一個多星期過去也沒有再聯系孟子陵。
四
或者真應驗了戚小云當初的看法，傳統的“三十六計”在高度發達的信息面前受到了嚴峻的挑戰。
再見面的時候，孟子陵的老師帶著女孩跟他攤牌。孟子陵的人品，以及感情經歷都在女孩的檔案卷里。
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女孩難不成真看上孟子陵不成？
五
沒有人有答案。
幾天下來，所有人都愁懷了。合公司上下百十人之力居然沒有想出合適的對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孟子陵的老師和女孩都還不知道公司已經介入。
六
石宇烆本不想插手。
后來好奇不過，又實在呆著無聊便把公司過往的案卷都調出來看。
一個一個地找，試圖從過去的案子中找到一點解決辦法。
無論如何，他雖然準備好隨時放棄這總經理的頭銜，可是在位一天，他總還不能辜負老板的信任-------雖然老板以后極有可能是他的情敵。
七
沒有，還是沒有找到。
孟子陵每天不得不強顏歡笑地和女孩逢場作戲。
八
同事們紛紛開始抱怨，先是抱怨孟子陵“不識抬舉”，女孩的性情不如資料顯示那般惡劣不堪，現在對孟子陵又是盡力迎合。
后來也有人把矛頭指向女孩，都說這是女人獨立的時代，為什么她還要活得那么卑微呢，孟子陵的態度不是那么明顯了嗎？
九
石宇烆明白這些都是工作之中最常見的情緒暴發，這種暴發往往也是對自身工作能力的失望和對工作責任的推卸。
十
作為總經理，石宇烆不想職責誰，也不知道怎么鼓勵他們，畢竟不能只是喊幾句口號就交代了。
他的心中只有滿滿的歉疚和自責。尤其是在進度嚴重落后的情形下，孟子陵卻始終沒有對公司抱怨一句。
忽然一個念頭冒出，石宇烆心想：這樣的包容能夠讓石宇烆內疚，那對于那個女孩呢？
石宇烆不敢再多想，要是真如此，結果反而可能會更糟。
十一
這是近半個多月來，石宇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投入工作，可是看了所有“假癲不癡”的案子，石宇烆還是沒有半點頭緒。
后來他又把其他的案子也都看一遍，十幾天過去，還是沒有結果。
十二
這天，覃朗忽然說要請石宇烆幫他出個主意，把“等個人”的店招換了。
石宇烆好奇道：“這店招多好，多有意境，為什么要換？”
覃朗苦笑道：“就是......就是太讓人產生遐想了才......”
石宇烆也默然，他明白所謂的“人”其實只有李天天一個。
這是兩個男人第一次涉及戚小云的話題，點到即止，隨即就是久久的沉默。
十三
“戚小云”三個字再次浮現在腦海，石宇烆又徹底沉淪。
他甚至能從七八年前的案卷里都能讀出“戚小云”三個字。
于是腦子便開始沒來由的擔心------
她一個人第一次出遠門，會不會冷，現在可是大冬天，到處冰天雪地；會不會餓著，她可是資深“吃貨”，外面可不比京城，會不會十里八里都找不到一個小吃店；會不會孤獨寂寞，她是那么活潑，熱情的一個人，她能夠習慣一個人嗎，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的夜，一個人對著一盞燈，對著一張床......
她找到“他”了嗎，他們在哪，是不是已經開始享受愛情的甜蜜？
-------說到底石宇烆最擔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嫉妒像是一個吃貨，盡情吞噬著酵母，越脹越大，越脹越大......大到填滿石宇烆的整個心胸，好像瞬間就要爆裂一般。
這種擔心愈來愈強烈，好像一切理所當然一般。------對啊，想想過往，“他”不是第一眼就欣賞戚小云了嗎，對戚小云不是一直百般呵護嗎？
石宇烆又想，哪一個男人會不愛戚小云這樣的女孩子，尤其是她主動，熱烈追求的時候，人家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扇窗！
越想越擔心，越想越擔心，石宇烆開始坐立不安，最后沖到馬書琚和方偁面前，厲聲“拷問”了一遍，把幾個留在辦公室的同事都驚呆。
十四
戚小云的問題沒有解決，“假癲不癡”的方案卻有一絲光明。
說到底還是要感謝覃朗和李天天。
十五
不到三天，覃朗便開心地收回了對石宇烆的請求。
石宇烆不解，道：“什么情況？”
覃朗笑道：“天天說了，不管當初我要等的是誰，不過結果已經定了，只能是她......”石宇烆忍不住笑了，道：“看不出天天這么霸氣......”
覃朗忽然壓低聲音道：“她對我一向這么霸氣的！”
沒說完，李天天疑惑的目光已經投射過來，道：“你鬼鬼祟祟說什么呢？”
覃朗趕緊道：“我在夸你呢，說你大‘度’能容......”說著故意一頓。
李天天兩步湊過來，追問道：“大肚能容一桶飯......”說到“飯”字人已經跑到門口，對著李天天和石宇烆哈哈大笑。
李天天氣急，隨手抓過石宇烆涼品碗中的勺子就朝覃朗扔去。覃朗飛身一躍，輕巧接住，對著李天天大作鬼臉。
覃朗這一接，卻剛好給李天天機會，鬼臉沒做完，李天天已經沖到他身邊，抬腳就踢，覃朗趕緊閃躲。兩個人又鬧成一片。
十六
石宇烆許久沒有看到這么溫馨的場面，眼睛有些濕潤，心里卻有些酸酸的。從覃朗和李天天身上，石宇烆似乎看到自己和戚小云的影子-------他們的感情本來也應該是這樣的啊！
十七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是工作的壓力，是心里的隔閡？
石宇烆又失眠了。
十八
等個人，覃朗，李天天。
卻都占據了石宇烆的腦海，------當然還有戚小云。
十九
石宇烆輕輕一笑。
明白了李天天的用意，這個沒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做的事卻是那么的高明------當然或許也只是她一種自信的表現。
無論如何這一段小插曲還是給了石宇烆不小的啟發。
二十
石宇烆忽然想到：假癲不癡------這四個字是想得過于膚淺了，還是過于復雜了？
二十一
想了一天一夜，石宇烆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親自和孟子陵談！
二十二
孟子陵也好奇這個傳說中的學長會跟他說些什么，欣然前往。
石宇烆開門見山，道：“我想聽聽你對于未來的規劃。”
孟子陵眉頭一皺，顯然沒有想到石宇烆開口便是這樣的問題。
石宇烆也不想多浪費時間，他道：“我是說你對于愛情，工作，以及自己今后事業的取舍！”看著孟子陵，石宇烆又道：“我們不能把人心想得那么壞，可是我想你至少要有個準備，我是說如果你還是選擇原來的女朋友的話！”
二十三
孟子陵笑了，笑得很溫和，很輕松。
他道：“能怎么樣，大不了我們回家鄉教書，或者考個公務員！”
石宇烆笑道：“你對未來就沒有一點企圖心？”
孟子陵一笑，笑容還是有些苦澀，道：“有小筠才有未來，沒有她什么都不是！”小筠是孟子陵的女朋友。
二十四
石宇烆笑了，笑得很燦爛，他的心里裝滿了陽光。
石宇烆非常懷疑要是孟子陵年長十歲，會不會還是這個答案，不過至少目前他欣賞這樣的答案。
誰還沒有過年輕，誰還沒有過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的熱血？
二十五
石宇烆忽然道：“你的情況跟你女朋友說了嗎？”
這回孟子陵有些遲疑，半天才道：“我怎么敢告訴她！”
石宇烆拍著他的肩膀道：“告訴她吧，這樣也許會更好！”
孟子陵瞪大了眼睛，一如當初石宇烆怔怔地看著戚小云離開。
二十六
石宇烆道：“我忽然明白了‘假癲不癡’這四個字的意義......”孟子陵安靜地聽著，似乎心里也在權衡。
石宇烆接著道：“咱們有句俗語不是說了嗎，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誰能分清，誰會在乎？”
孟子陵皺眉，一時之間還有些不能理解石宇烆的用意。
石宇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最重要的是心，你心，你女朋友的心。”孟子陵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一點石宇烆的意思。
石宇烆又笑道：“你們不是馬上畢業了嗎，我還建議你把女朋友接過來，在這邊實習......”孟子陵眼中一亮。
接著卻迅速黯淡，孟子陵低著頭道：“我是怕......”
石宇烆打斷他，道：“你不是把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嗎，還有什么好怕的？”看到孟子陵還是信心不足，石宇烆又道：“要是倉促之間不好找工作，可以先到我們公司實習一段，我想不用多久事情就該有個結果了！”
孟子陵笑了，忽然道：“要是依然沒有結果呢？”
石宇烆也笑道：“你覺得你魅力有那么大嗎？”
孟子陵笑得更加燦爛，道：“說不準！”
二十六
公司上下誰也沒有料到石宇烆會這么快振作。
有些女同事還表示了深深的失望，私下里道：“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義的！”
二十七
這樣的話一般石宇烆不會放在心上，不過這一回石宇烆聽進去了。
他也在反思，因為孟子陵的事還沒有了。
十年，真的可以改變許多事，許多人。
石宇烆也不例外，就像他懷疑孟子陵經過歲月的變遷和生活的洗禮之后是否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二十八
石宇烆感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么堅決。
沒有負氣，沒有報復等等邪惡的念頭；也沒有不舍，沒有難過的情緒，石宇烆一心只想聽到戚小云哪怕只言片語的消息，讓他能夠追隨她而去。
二十九
再看到馬書琚和方偁那兩張得意又慌張的臉，石宇烆恨得牙癢癢。他們現在是他的手下，卻“堂而皇之”地利用公司資源背著他干“背叛”他的事情。
三十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對啊，公司的資源，現在石宇烆是公司的總經理，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追蹤戚小云。
電腦打開又關上，猶豫了半天石宇烆還是放棄了。
三十一
后來他想到或者應該給戚小云的父母打個電話，也順便了解一下戚小云的近況，想想還是放棄，------他是什么人，有什么資格打這個電話。
戚小云是自由身，他有追求愛情，追求幸福的權利。
三十二
就這么放下了，就這么放棄了嗎？
每一天，每一夜石宇烆都這么問自己。
一個星期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石宇烆心中早有答案。
三十三
終于，石宇烆忍不住打開了公司的資料庫，找出了幾個航空公司聯系人的電話。
手微微顫抖著，石宇烆撥通了電話。
三十四
石宇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本來就是違反公司紀律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會傻傻地聽到“總經理”三個字就給石宇烆透露任何消息。
石宇烆不甘心，那個自動回復“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號碼還是一遍一遍地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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