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門開了攤兒立了山頭擺了香火,竟然真有三五破落漢子來投,到看不出真心假意,渾然更像是蹭飯吃的主!
人多,吃的就堅持不了幾天,張復漢倒是咬牙,得干上幾票,否則這衣服糧食怎么來?
江湖幫派有幾大靠,上等的有依靠相術欺騙謀財的“一貫道”最擅長的就是“仙佛降筆”“仙佛借竅”的把戲。
也有幫派專門靠“搬石頭”“采桑葉”“開石頭條子”,也就是販賣人口,男人叫石頭,女人叫桑葉,勞工就是石頭條子,這倒是來錢快的營生。
還有各種欺行霸市收保護費,販賣煙土,最次的便是那砸窯攔路了。
神刀門做得就是攔路打劫的買賣,只是這外城都是窮人過路,劫了三五天不過弄了幾十斤吃的,張復漢發了狠心,要做就做個大的,劫個暗娼門子。
這暗娼門子比起妓院要好動手,都是私人地方,女眷自己開門掛燈接客,賺錢都在自己手攥著,劫她們難度不高。
暗娼門子在城中很多,只要經過一家門口,掛一盞紅燈的便是了,若是家中有客紅燈收起,無客便放出燈,只要踩點準兒倒是容易的緊!
楊栓子斷然拒絕,做匪本已經侮了本家喪了良心,在偏做這等下賤事,他是斷然不做的。
張復漢倒是不勉強,劫暗娼門子不難,幾個人去踩好點,個把時辰就回了,只要小心碰不得巡警萬事皆休。
娼門也有貴賤高低分別,這次踩點張復漢親自帶人去,選中了在八大胡同不遠的一家娼門,女子長得秀氣標志,燈籠長長掛出就滅,徹夜不出,自然賺錢多了些。
是夜,張復漢背著神刀蒙面帶著幾個人悄悄摸了進去,楊栓子心中有些不安,也遠遠跟了過去,這干了匪的事兒,也得守規矩,自古盜亦有道,王六子倒是小時候沒少將一些江洋大盜的規矩,求財不傷命,不害人家清白,這暗娼門子雖然下作一些,可壞人命的事情萬萬做不得。
遠遠看著張復漢帶人摸過去,門口一盞紅燈籠閃爍紅光,他輕輕敲門,門開了,黑影中女子挑著燈籠沒等問話,張復漢推門闖入引得女人驚叫。
楊栓子嚇得手腳冒汗,行這等下作事心中惴惴不安,死死打量四周,總覺得黑漆漆處或許有人盯著,這許就是做賊心虛吧。
過了一炷香工夫,張復漢帶人走出,卻扛著一個棉被卷,身后一嘍啰輕輕關門,幾個人迅速消失在街道黑影之中。
楊栓子也跟著消失了。
砸了暗娼門子,錢沒搞到多少,綁了個姑娘,看著那姑娘哭的梨花帶雨,楊栓子倒是不落忍“張大哥,這壞事坐下便罷了,怎么綁了人?”
“這姑娘生的好看呢。”張復漢嘿嘿笑“留著做個夫人也不錯。”
“這事兒做不得!”楊栓子怒斥一聲“盜亦有道,你這是壞了規矩,行的哪門子道?”
“你懂什么?”張復漢啞然搖頭“這娼門下賤事都做下了,還缺我們這?”
“就是,自古妓、匪、丐、娼都屬下九流,這還有分別?”另外幾個漢子哄笑一團,楊栓子臉色又青又紫,總覺得道理不對,但是嘴笨也說不得,哼了一聲“做事總講幾分道理吧?”
“道理?”張復漢忽的冷笑,跳將過來等著楊栓子,像極了要擇人而噬的餓狼“道理就是,刀在誰手誰就有理。”
楊栓子雖表情毫不示弱,心也是怯了,張復漢咆哮一聲“且不要跟我講做人道理,先擦干凈你嘴角的油,去了那骯臟想吃人的思想!”
“你胡說八道!”
“你不吃人,人便吃了你!”張復漢忽的轉頭“你是要吃人還是被人吃?”
楊栓子沉默,卻露出不屑置辯的神情,盡管他內心也辯駁不了,這是道理?這不是書上的道理,只是他活出的道理罷了!
女人在哭,捂著嘴嚶嚶哭的好看,楊栓子與幾個漢子蹲在那里,哭態好美,像極了戲臺班子里那戲子扭捏作態,倒是一聲抽泣引得漢子們哄堂大笑。
“好漢爺饒了我,或者遣人給家里送封信,讓他們湊些錢贖了我可好?”女子低聲下氣,手中青絲帕子倒是在揮舞中泛著一絲香氣。
楊栓子呆了,他第一次看到這么好看的女人,這女人怯生生的蹲在那里,身穿一件暗紅紋牡丹花的旗袍,滾了一道窄窄的金邊,臉色白皙俊俏,眉目如畫燙了時髦的東洋發型。
這女人的身材完美的詮釋了旗袍,將旗袍的美感演繹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也把這女人的氣質襯托的美到了極致。
眉眼含情倒不若說帶著一絲妖,卻有荷的清,說不出的勾魂兒,楊栓子心中隱隱有些酸意,這女子若是自己媳婦兒多好?
忽的楊栓子臉紅耳熱站起,慌不迭轉身低聲吶吶“你且傳個口信,我給你捎去吧。”
幾個漢子看的有些癡傻,喉頭抽動,楊栓子惱怒一腳踹到一個“看什么,滾出去練功。”幾個人哄笑一聲,拍拍身上土走出門。
“您只需要說巧兒只是外城的好漢爺請我吃酒,不日即回就好了。”女人打量楊栓子幾眼,低頭眼角不斷掃過“小奴自會報答恩人。”
這句話風情萬種,倒是讓楊栓子一陣火熱,匆匆轉頭走出,半晌探頭進來“好!”
望著懶洋洋的漢子,楊栓子倒是走了神,滿眼都是那嬌軀香氣,心頭仿佛多了頭撩撥心的獸,不斷撩撥自己的心。
只是這楊栓子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的,心中這團火苗飄搖,決計也夠不到這女子的柴的,決計更是燒不出旺火的,楊栓子趁著夜色上路了,心中還是裝著一絲略顯得蒼涼的竊喜,能被使喚也是好的。
山道有些纏綿,茫茫月色下顯得更是漫長許多,栓子甩開大步,腳步聲不斷響徹,倒像是去提個親似的。
站在那暗娼門子門口,門上早已沒了燈籠,楊栓子覺得有些氣堵心口,想著若是里面女人還在接客,這股火苗不自覺又被撩撥的旺盛了一絲絲。
遲疑半晌,栓子拍門,輕輕的,專心致志的拍門,直到門內響起驚心動魄的腳步聲,匆匆忙忙,他強忍著拔腿跑開的害怕,用力縮起腦袋。
門開了一道縫,栓子甕聲甕氣“那個……誰巧兒,外城好漢爺請了喝酒,且讓我回稟一聲。”
“慢著。”門內響起一個老女女人聲音,輕輕打開一道門縫,那眼神帶著驚懼與敬畏“勞煩小哥報信了,這里有些茶水,不成敬意。”
枯瘦的手伸出,手中的紅手絹瑟瑟發抖,楊栓子慌亂一把搶過轉身就跑,死死捏著手帕,倒像是拉住了姑娘俏生生的手一般,帶她跑,離開這個吃人的地。
跑,迎著月一路拼命的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跑的歇斯底里,撲通跪在月下,半晌喃喃“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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