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大娘難得一次去往公社，到底還是有人在關(guān)有壽提起。
換成以往，關(guān)有壽會去打聽一二，但她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有也無非是去找親閨女告狀。
他更是全當(dāng)不知。
他不是沒見到他娘有意地穿著薄薄的棉襖望著他，可他孝順的老妹兒去年不就送了一件外棉襖？
他不是沒聽到他娘在隊院跟那些老大娘抱怨天冷兒了柴火少，可你不舍得你那些兒子受累，怪誰？
不想見，不想聽。
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
他勸著自己放下，既然決定不了投胎，那他就給自己來次新生。如他閨女，棄兒又如何？
她就是他關(guān)有壽的親骨肉，就是他關(guān)有壽的掌上明珠。
縣城城南，一處樹林子。
白雪覆蓋了地面。
就如那一年。
他失去了一個女兒，老天又還給了他一個。
過去了，真的是過去了。
閨女，塵歸塵土歸土，以后爹是真不會來此了，別怪爹狠心，世上有太多強求不得的緣分。
安心去投胎吧。
淚流滿面的關(guān)有壽燒盡手上最后一張紙錢，仰望著天空，抹去眼淚毅然走出了樹林子。
臘八這一天不止是關(guān)平安兄妹倆人的生日，也是一個重要節(jié)日。
古代十二月祭祀“眾神”叫臘，因此農(nóng)歷十二月叫臘月。臘月初八這一天，舊俗要喝臘八粥。
傳說釋迦牟尼就在這一天得道成佛，所以臘八粥也叫“佛粥”。如今寺院蕩然無存，敬神祭祖也是偷摸著。
葉秀荷知道每逢這一天，自己男人為了感激老天讓她脫離難產(chǎn)，都會天沒亮就偷摸著出去燒紙錢。
敬神了，那祭祖呢？
沒祖宗！
聽他這么說，葉秀荷也沒往心里去，往年臘八粥都是關(guān)老大親自端到供桌，應(yīng)該又是老關(guān)家啥破規(guī)矩。
等他喝過昨晚開始熬的臘八粥后離開，葉秀荷就開始忙不迭地進(jìn)屋端出炕上已經(jīng)醒好的白面。
打孩子出生至今，她從來沒有好好替孩子慶生一回，幸有的一次，還是在娘家吃了兩碗面條。
她忘不了當(dāng)時一對孩子一臉驚喜，卻偷偷咽下口水，無論如何要所有人都先嘗一口的小心翼翼。
葉秀荷一臉微笑，從掛在房梁下的土籃子內(nèi)取出一條野豬肉，又從墻角一個甕內(nèi)拿出四個雞蛋。
想想，她又嫌數(shù)字不吉利，再抓了兩個雞蛋。
擺好東西，握著菜刀的手突然一頓，葉秀荷瞅了瞅西屋，擱下菜刀，先拿起了搟面杖。
案板上，兩塊面疙瘩在她的大力搟壓下，漸漸變成了薄片，葉秀荷一雙巧手將面折了起來，用刀切成了細(xì)條兒。
反復(fù)進(jìn)行相同程序。
很快臉盆底兒的面疙瘩變成了案板上一條條細(xì)面，她這才開始將肉切成薄薄肉片，備上香菇白菜丁。
為了讓一對兒女睡個踏實覺，她是手腳盡快輕了又輕，但這一翻動靜終究還是驚醒了西屋的兄妹倆人。
“呲啦”一聲，與往常她用筷子戳一下凍成塊的葷油不同，肉片入熱鍋發(fā)出的聲音也散發(fā)香味兒。
關(guān)平安蹙了蹙鼻子，裹著棉被往炕上滾了一圈。
隔了一塊木板的關(guān)天佑聽到動靜，跳下炕跑到她這邊，“妹妹，今天是啥日子啊？咱娘居然放大招兒。”
關(guān)平安連忙掀開被子替他捂好，“我也不知道呢，爹爹不是去縣城了嘛，娘咋這么早就燒菜啊？”
“來客人？”
“不象。”
“今天是幾啊？”
關(guān)平安樂得咯咯直笑，“過年還早著呢。”
“怪了。”
“啪”的一聲，關(guān)平拍響自己腦門，“今天是不是臘八啦？前幾天五丫姐就說過了臘八沒活干了。”
關(guān)天佑立馬彈起身，“沒錯，一定錯不了。怪不得昨天太奶奶在撿豆子，還讓咱們響午早些過去。”
“難怪鳳姨讓咱們今晚去她家吃飯，娘說麻煩，她還說沒啥菜，就圖個熱鬧。她準(zhǔn)是記得今天是啥日子。”
兄妹倆人頓時樂得咯咯直笑。
“哥哥妹妹，生日快樂。”
異口同聲喊完，兄妹倆人哪顧得上暖乎乎的被窩，套上衣褲就往外屋跑，“娘，是不是臘八啊？”
“沒錯。”葉秀荷失笑地喊了一聲，“快回去躺好，等面條好了，娘喊你們哈。”
“不行，哪能讓你煮面條。”關(guān)天佑朝關(guān)平安招了招小手，“今天咱們兄妹倆包了家里活兒。”
“要先說謝謝娘。”關(guān)平安朝哥哥眨了眨眼，“是吧，是吧？”
“對。”關(guān)天佑牽過妹妹的手，“咱們先給娘磕頭。”
兄妹倆人退后幾步，跪到地上磕頭。“謝謝娘生下我們。”“謝謝娘養(yǎng)大我們。”“娘辛苦了。”
三聲三個響頭，讓葉秀荷扭頭擦去眼角淚花，“就愛作妖，地上涼，還不起來。”
兄妹倆人相視一笑，站起身跑過去，一左一右保住她大腿，“娘，你歇會兒，我來，我可厲害著呢。”
“娘，你快過來坐，瞅瞅你兒子閨女手藝。”
“好了，知道你們是好孩子，鍋里正燒著呢。”葉秀荷急忙抓住灶臺，“娘就想給你們煮面條。”
“等我爹回來，咱們一家人一塊吃好不好？”
葉秀荷怪嗔地斜了一眼一對兒女，孩子孝順，她如何會阻止？“行，正好先喝粥。今天還想吃啥說哈。”
“能提要求啊？”
“當(dāng)然能啊。”
關(guān)平安瞟了眼六個雞蛋，跑出墻角從甕內(nèi)抓了兩個雞蛋出來添上，“我要一家人一模一樣的。”
“娘不愛吃雞蛋。”
“我知道啊，我娘還不愛吃肉還不愛吃白面還不愛吃大米飯，啥啥稀罕，我娘都不愛吃。”
娘仨圍著灶臺說說笑笑的。
洗簌過后，娘仨連同小黑黑子兩貨喝過臘八粥。
為了圖個吉利，又開始給家里的兩頭豬和雞鴨也喂一些，又在門上、墻上、樹上抹一些臘八粥。
這才兵分三路。
由關(guān)平安挎著土籃子去趙家送粥，關(guān)天佑去給馬振中家送粥，而葉秀荷自己則給前院幾戶人家送些臘八粥。
可送出去多，回來的更多。
第431章空間升級海島尋趙老太太寄出土特產(chǎn)京城男主接連幾天上山谷趿拉鞋、氈嘎達(dá)、棉襪子、冰上打滑，抽冰尜，嬉戲，打爬犁。舢板箢子潮汐
不單單是這幾戶人家，就連馬五丫、梁志紅，還有關(guān)平安曾經(jīng)救過一命的王春妮她娘也冒雪過來送粥。
加上關(guān)有壽的結(jié)拜兄弟，馬三爺，老隊長他們
整個上午都是在粥里來粥里去。
一直忙到到響午，已經(jīng)不適合過午再送粥習(xí)俗之后，大鍋里面剩下的都不知道算不算百家粥。
想想還是怪好玩的。
據(jù)說城里已經(jīng)不講究這些老黃歷，早已不時興這一套，難道不是因為湊不出齊齊整整的八樣五谷雜糧？
一定是如此。
怕是一般人家勒緊了褲腰帶，都湊不齊這八樣。
誰跟她這里一樣，背靠大山。
葉秀荷聽了哈哈直笑。
歪理！
沒瞅都說城里好？
情緒低落的關(guān)有壽就是在這時從縣城歸來，聽著里面媳婦孩子的說笑聲，他不由地跟著露出笑容。
“爹爹你回來啦”
“爹，快進(jìn)屋。”
“凍壞了吧？快先上炕暖腳。”
“穿得厚，走得渾身是汗，我壓根不冷。”關(guān)有壽放下背筐，“媳婦，今天你最大，瞅瞅我給你買了啥？”
關(guān)平安好想拎起背筐就往東屋跑，想想還是罷了，真借機(jī)渾水摸魚拿出東西，她爹又該愁壞了。
光一個心法，她哥哥都已經(jīng)入門，就她爹還總是沒感覺，騙誰呢？還不是敷衍她，壓根就沒練習(xí)。
哼再軟的不行，她就來硬的。
要不來個離家出走？
瞅瞅你怕不怕。
可惜她娘會嚇壞的。
葉秀荷見他拿出紅頭巾、紅圍脖、雪花膏、還有一套紅毛衣毛褲，頓時嚇了一跳，“給我啊？”
“當(dāng)然。這些都是你男人給你的獎勵，對不住了，媳婦。紅紅火火的，你這輩子都會無病無災(zāi)。”
“我都有禮物啊？”
關(guān)平安兄妹倆人相視一眼，麻溜兒地往后退，果然！
“你哪來的錢？”
兄妹倆人頓時哄然大笑。
“對哦，我哪來的錢？”關(guān)有壽失笑地連連搖頭，“一早醒來摸了摸口袋，我還以為你給的呢。”
“娘，面條，面條。”
可惜。
逃得了初一，還是逃不了十五。
在葉秀荷又想把她碗里的雞蛋給丈夫孩子，被關(guān)有壽獎勵了一個栗子頭，但你就沒瞅見你媳婦的眼刀子？
秋后算賬來得不晚。
關(guān)有壽齜牙咧嘴地揉著側(cè)腰，暗自腹議這女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開心地合不攏嘴，還真下狠手。
可還不得不屈服！
葉秀荷這天還挺忙的。“教訓(xùn)”好自家男人，她又是要腌臘八蒜，還得乎豆瓣醬，炒醬引子。
關(guān)有壽立即昂首挺胸地緊跟妻后，也出了東屋，他正想要夸幾句媳婦勤儉治家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老三！”
破壞他兩口子獨處的家伙來了。
關(guān)有壽挖了挖耳朵，“兒子，去開門，你馬大爺來了。”
西屋關(guān)天佑一跑出來。
“爹爹”小馬扎上想給大蒜瓣兒剝皮的關(guān)平安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我大爺上回還被我鳳姨給揍了呢，沒事的。”
關(guān)有壽一口老血差點噴出。
“閨女，你娘壓根舍不得下手，爹是故意的，懂不懂？你娘跟你鳳姨不同，爹跟你馬大爺更不一樣。
他那是真怕媳婦，你鳳姨大聲一喊，他都得嚇得抖一抖。那是母老虎，也就你大爺受得了她。”
關(guān)平安歪著腦袋，配合地點點頭。
“從本質(zhì)上來說，你娘是真正的賢妻良母。”關(guān)有壽朝一旁的葉秀荷抬了抬下巴，“媳婦，對不？”
葉秀荷失笑地推了他一把，“別教壞我閨女。”
“我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爺們。”
關(guān)有壽抱起了閨女，“有眼光，不愧是爹的小棉襖，就是咱們爺倆能不能打個商量，不能帶打補丁的？”
“我有想拉我娘呢。”
“爹教你，你娘要是假笑，就是想下次動手掐你爹，回頭遇上你姥，去告狀懂不？你姥爺就算了。”
馬振中掀開了簾子，放下了懷里的關(guān)天佑，“你們爺倆嘀咕啥呢？不是去縣城，咋這么早就回來？”
“辦完事就走唄。”關(guān)有壽抱著閨女率先轉(zhuǎn)身進(jìn)東屋，“我瞅著城里還不如上集市買東西來得方便。”
“可不是嘛。”馬振中進(jìn)了里屋，把帽子往墻上一掛，外棉襖脫了再一掛，動作是無比流利。
再見哥們往炕上一坐，兩腳一蹭，甩掉鞋子，關(guān)有壽抽了抽嘴角，“你媳婦不是讓你過來喊人？”
馬振中往后一靠，“不著急，等好了，她還得喊孩子過來一趟。”
難怪會被你媳婦揍！關(guān)有壽樂得雙肩直抖，轉(zhuǎn)身挪過充當(dāng)果盤的笸籮，遞到他跟前，“要不要凍梨？”
馬振中果斷搖頭，“剛在大興家吃了一個。”
完了，看來出門時間還不短。關(guān)有壽朝閨女眨眨眼，別讓你大爺走，拖也要拖著，瞅他會不會被你鳳姨揍成豬頭？
損友！
關(guān)平安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大爺，要不先來一杯？”
關(guān)有壽頓時笑噴。
“失心瘋呢？”馬振中蹬了一腳哥們，“等晚上咱們再喝。閨女，來說說，你爹又想干啥？”
“嘿，嘿”關(guān)平安麻溜滑下炕，朝他們做了個鬼臉，“我爹說你怕媳婦。”說完撒腿就跑。
“關(guān)有壽！”
掉進(jìn)坑的關(guān)有壽連忙舉手，“怕媳婦是種美德，我正夸你呢。”
“滾犢子！”馬振中立即撲倒他，“說，誰最怕媳婦？”
“大發(fā)！”
“還有誰？”
“耗子？”
“還有誰？”
“不上不下。”
“我掐死你。”馬振中掐著他脖子，“讓你又給我起綽號。”
“饒命啊，要不挑一個？美男子？真爺們？純爺們？”
“不管用，喊一聲哥哥聽聽。”
這橋段好熟悉關(guān)有壽默了一下，猛地掀開他，滾在一邊，發(fā)出爆笑聲。
這倆人不愧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馬振中先是一怔，隨即來一句，“我懂了。”跟著他也爆笑如雷。
這笑聲笑得外屋地的葉秀荷漲紅了臉，瞥了眼西屋，往地上啐了一口，她連忙掀開簾子跑到院子。
死不正經(jīng)的。
晚飯到底是去遲了。
葉秀荷一走。
倆堂姐妹合作捯飭一頓晚飯。
又不是什么大宴席，速度更快。
馬明海跑過來喊人時，他老子抱著向日葵花盤，正與關(guān)有壽一人一邊，楸一粒，時不時地笑出聲。
至于會不會被葉小鳳揍成豬頭，且等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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