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曲奏,琴聲響。
舞女十六人皆著雪白輕紗衣,左右分為兩列,徐徐入場,緩歌慢舞,輕甩流云水袖,挽輕風,頓生數種濃郁芳香。
這開唱舞原本也沒甚稀奇,然而接下來,諸仙神漸漸驚呆了。
曲轉急,琴聲戛然而止,鼓點驟起。
一紅色身影忽然自遙遠天際蒼鷹般直射而來,鏗鏘落地,身周頓時生起尺余高的紅色霧氣,待霧氣大約散盡,諸仙神這才看清,來人乃是一位體形修長、身披紅色鎧甲的威風男子,一手把扇,一手持劍,臉部卻頗神秘的戴了一副銀白面具,使人不得廬山真面目。
鼓點更急,十面埋伏。
十六舞女開始糾纏于他周身,時而溫柔似水,時而笑顏如花,時而嫵媚性感,時而春花多情,而那男舞者則適時給與回應,享受,沉迷,貪婪,索求,雖有面具遮面,然而其肢體行動十分豐富靈活,更在于那一副絕世好體魄,婀娜卻不女氣,柔軟不失堅韌,長度近乎完美,弧線宛如雕琢,增一分則肉,減一分則瘦,總之,怎么動怎么迷人,怎么舞怎么好看。
“呵呵,好看。”
也有人禁不住口贊了出來。
刷刷刷刷刷,折扇忽然旋轉離手,犀利盤旋于上空,眾舞女皆驚,幾個或反抗或逃竄的優美動作剛好做完,折扇忽然一低,行云流水般一一點過舞女的頭首,隨之舞者之劍密密刺來,一劍解決一個,這便引起場下的尖叫了。
劍穿人過,仙裙易顏色,每次皆不重色。
劍鋒抽出,舞女化繁花,每次皆不重種。
一霎那,紅的芍藥,白的牡丹,紫的溪蘇,黃的雛菊,青的芙蕖,粉的桃花,……朵朵瓣瓣,紛紛揚揚,落英繽紛,這情景詭異至極,唯美至極,雖在天上,又勝卻天上。
“天哪,他的鎧甲……”
這一聲驚呼又將所有視線重新拉回那男舞者身上,果然,原本赤紅的鎧甲不知何時已變成了藍色,莊重,冷亮,肅殺,不怒自威。
“他最后刺的那個舞女,好像就變成了藍色雪花,……”
我的神!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每刺中一個舞女,舞女變色,他也變成相應的顏色,然后拔劍,刺入,再變,直至輪回十六色。
十六色,瞬息萬變,試問天上人間,哪個可以輕言做到?
且是敵我雙方!
且同時化舞女為花!
且始終保持場上場下繁花不斷!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無數雪花,落在發上,鼻頭,指尖,皆是冰冰涼涼的親切感,不是天然生成的,又是哪般?
諒在場的成仙神萬年,也禁不住要贊一聲,“神了!”
場中舞者只余其一。
花雨舞扇?
將軍舞劍?
不不不不。
花雨,將軍,棄劍,舞扇。
照理說,這畫面要多格格不入有多格格不入,要多詭異有多詭異,然而,就這么充斥著矛盾與不相干的事物,偏偏被他舞得風生水起美侖美奐。
甩扇,飛扇,轉扇,合扇。
“木神大人到!”
殿外一聲高唱,諸仙神看的入迷,竟是沒人聽見。
然后視線中便忽然多了條優美旋轉的人影,同樣一身藍衣,云紗質地,曲線玲瓏,窈窕美妙,那身段氣質,嘖嘖,也唯有木神大人方可與之媲美……
等等!
我耳朵里剛才飄了句啥?
木神大人……到?!
……。!
木繁樹反手一個鎖喉,那面具舞者便再動彈不得。
諸仙瞬間回魂,齊聲唱道:“見過木神大人!”
木繁樹道:“……免禮。”
收手,從面具舞者身后走出,向天帝見禮道:“陛下,我來遲了。”
天帝又傻了一會兒,才笑道:“不晚不晚。來的剛好。哦,這位,本帝給神卿介紹一下,”他指的是澹臺蘇洛,“澹臺蘇洛,本帝的蘇洛妃。”
木繁樹朝澹臺蘇洛頷首微笑,澹臺蘇洛終于不傲了,肯理人了,雖未起身,也微微頷首回禮了。
天帝再指熒惑:“呵呵,這位你認識的!
木繁樹與熒惑相視一眼。
木繁樹微笑道:“是。相熟的很。”
熒惑冷聲道:“不認識。”
天帝:“呵呵!
奚微終于忍無可忍:“陛下,這個冒犯大人的莽人……”
天帝擺手笑道:“華越邈族前來賀喜獻舞的舞者,并非什么莽人,且拉神卿那輕輕一轉,充其量只能算個即興表演,或者說是玩笑也不為過,是以若為此事使其獲罪,豈不顯得本帝和木神卿很沒氣度。神卿以為何如?”
木繁樹落左側前排首座,道:“奚微,不要鬧了!
奚微忍氣答是,退立木繁樹一旁。
草繪不知不覺湊過來,壓著嗓子道:“二姐,你的耳朵……好粉。這顏色不對啊,難道外面傳言你身體抱恙,便是指這個?”
木繁樹不動聲色地將一縷長發順到胸前,“出來淘氣,回去有你好看。”
草繪當然知道她說的“淘氣”是什么,吐了吐舌頭,悄悄回了座位,能遠些則遠些。
搖光小聲對草繪道:“今天木神大人又多了個‘第一次’呢--第一次被人邀舞,宴后必定風靡五界,……”
草繪無縫接道:“蓋過你的風頭對吧?”
搖光嘴角抽了抽:“你不要總揭我傷疤好么,……”
草繪嗤道:“別侮辱我二姐。被你第一個當眾表白,才是我二姐不可磨滅的永久性傷疤好么。哦對了,聽說你最近又創造了一個‘第一次’,第一次提出廢帝,膽子挺大啊,真不怕我二姐廢了你先?”
搖光:“我有什么好怕的。不怕。該怕的是那小子才對,敢向木神大人邀舞,活得不耐煩了他,真不知他還有什么不敢的,……”
面具舞者:“……陛下,小仙想與木神大人臨案而坐!
搖光聽得一驚,低呼道:“那小子竟然想跟木神大人臨案?簡直色膽包天!不行不行,大人性子好與人為善,我搖光可忍不了,今天豁出去非要替大人出口惡氣不可!”
草繪拉一拉他袖口,道:“你看我二姐,她心里未必這么想的!
搖光立刻向木繁樹的方向看去,只見右案的流離正與木繁樹隔空碰杯,流離神色如常,木繁樹若有所思,不知二人是否通靈交談了什么。顯然,木繁樹也聽到了面具舞者的話,卻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視線,并不發表任何意見。
天帝見木繁樹態度如此,心情頗佳,對面具舞者道:“本帝說過,本帝很欣賞你的舞曲,賞賜隨你開口。既然你把‘與木神臨案而坐’當成一種賞賜,也說明你對木神很有仰慕之心,甚好甚好。不過,這里的座位排序自有高低尊卑之分,本帝可以不顧這些繁冗禮節,但當事人的意見還是要聽的。木神卿,此事你可有異議?”
木繁樹沉默了一瞬,笑道:“并無!
她話音剛落,左案的鳥神已光速撤后一個位子,輕咳一聲:“用餐愉快!
愉快?
木繁樹竟不知她此時的心情也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兩個小侍利利索索將左案收拾干凈,重新擺上一套嶄新餐具,面具舞者才甚滿意地笑道:“多謝陛下成全!甭渥岸嘀x木神大人不嫌!
天帝:“應該的。”
木繁樹:“客氣了!
食座經過這番調整,諸仙神的視線早已離開舞池中的那些俗曲白舞,或大膽,或偷瞄,或裝作不經意掃向木繁樹那邊了。然而等了半天,大家終于失望了,那兩人之間舉止生分,分寸得當,除了一開始客套幾句,后面根本互不打理了。
那面具舞者一落座便摘了面具,露出第二層簡約精致的半張古銀面具和美好的紅唇下巴,笑道:“神族的木神大人,能與您臨案,真是我的榮幸之至!
木繁樹微笑道:“好說!
舞者:“聽說您身體有恙?我可以問問怎么回事嗎?”
木繁樹:“無妨!
舞者:“對面那個女孩是您令妹?”
木繁樹:“是的!
舞者:“冒昧問句,可以介紹我認識么?”
木繁樹:“舍妹性格內向,不好結交?峙虏荒堋!
舞者看著蹦來跳去主動跟每個仙神熱情碰杯的草繪,道:“哦?”
木繁樹:“嗯!
舞者:“我怎么覺得,‘性格內向,不好結交’這種詞用在大人您身上,才最適合不過?”
木繁樹:“……我的性格,因人而異!
舞者笑了笑,不說了。
然后便是諸仙神陸陸續續過來向四位靈神敬酒,有的也順帶敬舞者一杯。比如,搖光:“閣下舞藝超絕,甚于女子,在下佩服,佩服!”
舞者:“好說好說!
草繪:“仙友你為何總戴著面具啊?可是臉部有什么不適?”
舞者:“無妨無妨!
搖光:“你是華越邈派來的?”
舞者:“是的是的。”
草繪:“那華越邈的左令師貝瀛,你可認識?”
舞者:“他啊,他性格內向,恐怕不好結交,……”
草繪:“啊呸!那種令人作嘔倒胃口的極品人渣,本小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想跟他結交!”
“……抱歉!表汈,舞者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仔細聽,緩緩中竟帶了幾絲陰森笑意,“我,貝瀛的性格,向來一視同仁!
搖光:“……呵呵,久仰大名!
草繪,跑!
而正與司樂說笑的木繁樹手中杯忽而微微一滯。
華越邈左令師,貝瀛。
司樂關懷道:“怎么了?”
木繁樹一笑,道:“沒事。聽到一件有趣的事罷了!
司樂笑道:“能讓你覺得有趣,那一定非常有趣了!
木繁樹也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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