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魔尸傀儡分別從棺槨外四個角直起身來,齊齊道一聲:“累煞我也!
外面的狪狪狑狑和另外兩只傀儡一前一后走進來,“不就是繞墓道一圈再抬回來么,哪有我們累?你被輕輕打一拳,叫得鬼哭狼嚎試試,再好的嗓子也非冒煙不可!”
搖光突然有種想弄死某人的沖動……
連天瀛跑到釀酒坊好說歹說討了三顆純酒曲,丟在三壺烈酒里搖啊搖晃啊晃,然后也不管現在的日頭高不高,興沖沖直奔木繁樹的居所。
“藍公子!笔卦陂T外的兩名婢女盈盈向他施禮。
連天瀛興致好,也有模有樣回了一禮:“大人在嗎?我是來應約的!
“回藍公子,木神大人正在凈身沐浴呢,吩咐我們先把公子引進寢室等候!币幻九鸬昧鲿秤治⒂行呱路鸷檬聦⒔牟皇沁B天瀛,而是她一般。
連天瀛聞言歡喜,禮數更加周全:“那就有勞姐姐開門了。”
一入室,連天瀛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排錯落有致十分高大上的紅參木書架,與四周環境頗有點格格不入的獨自奢華氣勢。
其他空間則一如既往像極了木繁樹的風格,簡單又寬敞,青色的床幔,幾盆綠植盆栽,實用性很大的書案,上面文房四寶各類書卷被歸置得井井有條,床和案之間隔著一道鏤空雕景木屏風,書案一邊有桌椅茶盞,明顯為待客所用,整間寢室有淡淡的木香縈繞其間,熟悉木繁樹的人皆知,這是她身上獨有的芳香氣味,不甜不膩,清淡怡人。
因為此次是被天界突然禁歸,木繁樹出來的匆忙,并未帶幾件隨身物品,聽說當時有不少仙族百家邀請她去長住,都被她婉言謝絕,她之所以來此地,外人猜測多少跟“死去的貝瀛”有關,安則兩族,亂則同誅,這種契約可不是玩笑的,如今木靈神族蒙難,華越邈肯收留她也在情理之中。
況且,貝瀛此人名聲不佳,木神將其殺之,實則為民除害深得人心,華越邈對木神的歡迎程度熱烈得難以想象,幾萬民眾敲鑼打鼓紅綢鋪地出城十里迎接,當然,木繁樹來時施展瞬移直接到了城門,他們并未正面迎到。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這間別院。
方才連天瀛一路走進來,道路兩旁遍植綠竹,清雅幽靜,郁郁蔥蔥,顯而易見花了不少心思,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移栽成功這么多竹子,只為投其所好留其長住。
連天瀛猜測,起初的寢室應該不是現在這種簡約實用的風格,大抵像那排書架那么奢靡風騷吧,一定是木繁樹進來后看不順眼,才吩咐人把除了書架以外的所有物件都換成了眼前這般。
可事實上,婢女告訴他,這書架,才是木繁樹唯一指定定做的東西,其他則是原封不動。
兩名婢女奉來茶果甜點,連天瀛道過謝,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卷宗翻閱。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兩人一起去“墨落城東肆”選書的場景,木繁樹嬪婷玉立,微微仰首,露出天鵝一般的雪白脖頸,神態專注,一目十行,就這樣行走在云云層層的書架間自成一道風景。
他記得她偶爾賴床不起,側身而臥,手捧古樸厚重的卷宗,一頁一頁讀得飛快。
他記得柳樹下的她,一邊與眾人對弈,一邊快速掃視膝上書。
他記得她袖子里隨身攜帶的書。
連天瀛把架上所有書的名字都仔細看了一遍,果然如他所料,無一例外都是關于他的歪傳傳奇,都是自雪墟巨變之后市面上禁止銷售的絕本,簡而言之也就是禁書。
有很多書乍一看書名完全跟他無關,可仔細翻找就會發現總有那么一兩句話,或一段文字隱隱約約說的就是他,形容他眉眼的,刻畫他性格的,引用他言語的,改編他事跡的……
從字里行間認識他,感知他。
連天瀛笑了一聲,也不知因為高興,還是心疼。
“大人。”
門外傳來婢女的問候聲,連天瀛心思一動,大步流星走了過去。
門開,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從漸漸大開的門縫絲絲縷縷地溢進來,連天瀛閉上眼睛,極享受地深吸一口,灌了滿腹清香,再睜眼,門已經完全打開了,卻不見木繁樹?
“咦?大人呢?”連天瀛訝異。
門外的婢女低低一笑,指了指屋中的木屏風,連天瀛立刻會意,感激地朝她們作了個揖,然后利利索索把門關上。
“大人,你在里面嗎?”
連天瀛假裝紳士的問,人已經躡手躡腳來到屏風前,撿一個最大的鏤空,瞇起一只眼,小心翼翼的往里看。
身后突然有人咳了一聲,連天瀛受驚回轉,正看見木繁樹面染微紅,一襲輕緞竹影的綠衣、烏發披散、婷婷玉立在那里,漂亮的眼睫微微下垂,視線落在桌上的三壺酒上,“……你帶來的?”
連天瀛:“……”
聽他許久不語,木繁樹抬眼看過來,正好與一雙充滿情欲又拼命克制的眼睛看了個對視,連天瀛心頭一燒,慌忙避開她的視線,也咳了一聲,道:“是。興致所起,突然想跟大人喝幾杯。”
“幾杯?”
這兩個字,木繁樹吐的極緩極慢,似乎在細細品味這兩個字的斤兩,又或許,她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連天瀛忽然就想到流離曾說的“三杯”,其實就是三大缸。他心虛的點了點頭,走過去,手提一只酒壺滿上兩杯,遞一杯給木繁樹,“大人不會不給面子吧?”
木繁樹笑著接過酒杯,卻不飲下,“想試我酒量?”
連天瀛假裝不解,哈哈笑了兩聲:“大人玩笑了,你可是傳說中的千杯不醉啊,小小三壺,怎能醉倒你呢。好吧,我先干為敬!”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木繁樹卻笑了笑,放下酒杯,道:“來人!”
門外的婢女立刻應一聲,開門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木繁樹:“去準備幾樣酒食,越快越好。”
“是!
婢女領命退下,而連天瀛卻有點不明白木繁樹什么意思了。
邀他來寢室,提前沐浴凈身,還要將計就計與他吃喝痛飲,這這這,這怎么看都像她準備“獻身”的節奏啊。
“你笑什么?”
“啊?我,我笑了嗎?”
連天瀛歡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幾次都差點撲上去給木繁樹一個大大的熊抱,不過轉念一想,美好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從前次次抗拒如她,為什么突然就想通了要“主動獻身”呢?
更沒想到的是,不等他問出來,木繁樹就主動認錯了。
“從前是我不對!
“沒,沒有,F在也不晚,不晚。呵呵!
連天瀛坐在木繁樹的對面,看一眼她,再看一眼三只酒壺,心里有鬼,一時間他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擺放了—這可是親愛的木神大人第一次投懷送抱呢;镁衬谴,二人之所以好事能成,絕大部分原因在于梵骨合歡的催情作用,可這一次,難道也要借助外力?
“繁樹,”他終于不再戲謔她“大人”,半提議,半悔悟道,“酒大傷身,要不,我們改天再喝?”
連天瀛覺得,木繁樹嗓子里的那句“你覺得三顆酒曲能放得倒我?”馬上就要噴薄而出了,這時房門被敲響,有人送來一塊赤金色的麒麟角皮,木繁樹拿在手里只淡淡掃了一眼,便打發人走了。
“流離送的!蹦痉睒涞,今天,她主動解釋的次數著實有點多。
連天瀛卻渾不在意,肘支桌面,手托下巴看著她,笑瞇瞇道:“送東西沒關系,只要不讓我把你送出去就行。”
木繁樹輕輕笑了一下,也學著連天瀛的樣子,托著下巴一眼不眨的看著他:“你好像對我有很多想法?”
“那當然了。”連天瀛一點都不否認。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對木繁樹的崇拜敬仰之情統統化作了男女翻來覆去的云雨之思,這種感覺很微妙,又似乎氣勢洶洶頃刻間便已深植骨髓,折磨得他成天成宿孤枕難眠,一顆心里滿滿的都是躁動難安,再也裝不下其他事了。
“什么時候開始對我有想法了?”
“唔……”
連天瀛仔細的想,使勁的想,可還是想得他腦袋發僵也想不出,他攥著拳頭敲了敲頭,“……不知道。”
木繁樹卻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那就不要想了。”
“可是我想知道!
木繁樹一直在笑,“感情的事,你說得清,還是我說得清?”
“繁樹!
“嗯?”
“那你是什么時候對我動了真情呢?”
“唔,很久了!
“多久?”連天瀛手臂放平,換了個更舒服安逸的姿勢,趴在桌面上繼續看她,“我以前問你,你說在太貞外的竹林里,可我一點不信!
“確實在那兒!
“不信!
“那你覺得?”
“應該更早!
“更早么?”木繁樹的右手食指輕敲著桌面,想了一會兒,“我不記得了!
“……繁樹!
“你有話就說。”
“我們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說話了?”
“那還不是你害的!
“你之前為什么總拒絕我?”
“就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向你道過謙了!
“我不接受。”
“可你明明……”
木繁樹認真回想一遍他那時的答復:沒有。現在也不晚。呵呵。
好像確實沒有提原諒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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