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在墻邊，一個坐一個站。

    牛愛民不管走到哪里，永遠都是修身的襯衣西裝，鞋子閃亮，褲腳整潔，連胳膊上的袖子挽幾挽都有自己的講究。

    牛愛國坐在地上，哪怕是今天結婚，也沒放棄他自己的大褲衩和棉T恤，他歪歪斜斜的坐在石頭上，手里的煙灰掉到了腳上也毫不在意。

    兩個人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好像他們涇渭分明的人生。

    夜色濃的化不開，彎彎的月亮躲進了云層里，剩下幾顆星星晦暗不明的間或一閃。

    刀疤深深吸了一口煙，說：“你直說吧，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的性子我再了解不過，要不是有事找我，就算是我結婚，在你心里也是跟旁人的事情一樣的，還費工夫跑這么遠幫我選了禮物。看來這回的這個事情不算小啊。”

    牛愛民身板筆直，像是從來就沒有松懈過，反倒現在不懂得怎么松懈了：“最了解我的人果然還是你啊，哥。”

    “你別叫我哥了，我之前就說過，現在跟那個家沒關系，你們過的好與不好，不管是攀上了高枝兒飛黃騰達還是怎么地，都跟我這個泥腿子沒關系，我也有點自己的尊嚴，不管以后過成什么樣子，都不會去找你們的，你放心吧。”

    “不是這個事，哥。你從小就脾氣倔，這個我知道。爸媽也就是一時生氣，你怎么能跟這個家沒關系呢？”牛愛民使勁想把刀疤跟這個家扯上關系，他嘆了一口氣，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對吧。咱們流著一樣的血，不管怎么說都是一家人，你現在在氣頭上，別這么別扭，有什么過不去的呢？”

    刀疤喝了點酒，反而腦子好使了一些，“你這么話里話外的想讓我承認跟你是一家人，到底有什么好處，當初不是還說叫我別回去嗎？怕你未婚妻知道了不好，你這翻書比翻臉還快啊愛民，我實在就是不懂了，你圖的什么。”

    “我圖什么？”牛愛民抬頭看看虛無的天空，好像有點自嘲，“我能圖什么，哥從小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咱們家里窮，穿不起好衣服，你還記得嗎？小的時候過六一，班里的同學都有新衣服，就我沒有。老師把我從隊伍里叫出去，跟我說沒有新衣服就沒有資格站在班級的隊伍里，最后我在大太陽底下給班里的同學看了一下午的東西，他們在臺上表演完節目，老師給每個人發了一個大蘋果，就我沒有。”

    “那蘋果紅紅的可真好看，我也想要。可惜就因為我沒有新衣服，所以我什么都沒有。學習好又怎么了，我家里窮，在老師同學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哥你難道也不是這么過來的嗎？”

    牛愛民伸手把胸前的扣子解開一顆，往后靠了一下，似乎壓在心底多少年的話吐露出來，讓他輕松不少。

    “等到我靠著自己努力上了高中，上了大學。情況也還是一樣，都說學習能改變人生，于是我悶頭學習，能拿到手的獎學金都拿了個遍，可是結果呢，畢業以后還是老樣子。”

    “一個班的同學，上學的時候每天打游戲交女朋友，科科考試不及格，人家一畢業直接家里安排留學，回國之后接手家里公司，照樣活得風生水起。”

    “我呢，連做個實習生，都被身邊的同期看不起。”

    刀疤把手里的煙頭擰滅，說：“愛民，你不能光盯著這些人看，你已經比很多人過得好了。咱們本來家里就沒條件，你盯著人家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那還有完嗎？”

    “不，哥。你不懂，我只是想過的好點，為什么就不可以呢。媽給我打電話說了，你跟家里斷絕了關系，說嫂子以后也沒打算要二胎，那這樣老牛家就斷子絕孫了，愛雅跟我說的孩子跟女方姓的事情，他們不同意。照著這么鬧下去，我跟愛雅結不了婚，我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

    刀疤站起來，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愛民，你不能因為這個逼著我跟家里和好，這些年我怎么過來的你都看在眼里，家里對我怎么樣你心里沒數嗎？哥哥從小什么都讓著你，你學習好，給家里長臉，好吃好喝的好用的，全是你的，我不計較。但是現在我只想跟你嫂子過自己的小日子，咱爹媽那邊，說再多了也沒用，他們不待見我，不待見你嫂子，就算我跟你嫂子生了二胎，給他們抱了大孫子，他們也不見得稀罕。你還不明白嗎？在他們眼里，只有你才是咱們老牛家的親兒子，我就是個屁。”

    “你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來了。哥幫不了你。”

    -

    愛雅從爸媽家里出來，回到自己的公寓，把高跟鞋甩在門口，又伸手把耳朵脖子上的首飾摘下來，隨手放在一邊。

    她剛用卸妝濕巾把臉上的粉底擦掉一半，門外就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這個小區安保措施做的很不錯，在這個時間，能進來的也就只有牛愛民這個人。

    她手里舉著濕巾，點開門口的監控看了一眼，打開房門，說：“你今天不是沒給我打電話嗎？怎么這么晚跑過來了？”

    牛愛民身上彌漫著一股酒氣，他伸手扶住了愛雅的肩膀，說：“想你了，過來看看你。”

    愛雅被他身上的酒氣一熏，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喝酒了？哎呀這個味兒，趕緊洗澡去，臭死了！”

    喝醉酒的人通常沒有什么邏輯可言，牛愛民掛在愛雅身上，有些不依不饒：“我不去，就喝個酒你就開始嫌棄我了，你這分明就是不愛我了。”

    “都什么跟什么呀？”愛雅有些無語，手里的濕巾都干掉了，臉上的皮膚干的難受，她伸手把身上的牛愛民推開，說：“什么愛不愛的，我去洗臉了，你自己先坐會兒，咱們一會兒再說行嗎？”

    牛愛民也沒拒絕，他被這么一推，順勢坐在了地板上，“愛雅，你跟我說實話，要是咱倆生的孩子不跟你家姓，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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