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宮內(nèi)鷹犬相逐，委實熱鬧了好一陣子。但并沒有尋到那狐，桐柔心里松了口氣。

    那日雖短短一面之緣，但那小狐模樣實在機(jī)靈可愛，似乎通識人性，若為鷹犬捉了去，太過可惜……

    三日之后，同往常一般，經(jīng)筵之后，朱允炆自那文華殿東房而出。桐柔將手中氅衣為他披上，尚不及說話，有人匆匆步入庭院，跪拜于地。

    “陛下，今日獲達(dá)斡爾進(jìn)獻(xiàn)的海東青一只，猶善捕獵，微臣建議可用其搜捕那些野狐。”

    “達(dá)斡爾……”朱允炆沉吟道，“海東青何在？”

    那人忙退出去，很快另一人臂架著一只身長不足兩尺的鷹走進(jìn)來。

    那鷹渾身雪白，隱約可見褐斑，以錦帽蒙面，而那一對如鐵鉤般的玉爪尤其顯眼。

    “果然神物！”朱允炆脫口贊道，“古肅慎，大荒中的九鳳。十萬只鷹里，才可出一只海東青。”

    “肅慎？”桐柔未曾聽過這名字。

    “肅慎者，虞夏以來東北大國，黑土地、白樺林和松楊，長河如藍(lán)玉，大鷹、皂雕、黑狐、雕鼠、黑兔、金錢豹還有貂……乘鹿而出的達(dá)斡爾、女真、蒙古都居住于其間。”

    桐柔自他的眼神之中看出神往，她想象不出那里的樣子，但聽著甚是有趣。乘鹿而出，聽著更似山中精靈……

    那擎著海東青的侍衛(wèi)見皇上點頭，取下它頭上的錦帽，松脫了挽著它的珞繩。就見它如流矢般，直刺空中。

    雪白的雙翼，晃得人睜不開眼，而遠(yuǎn)遠(yuǎn)近近棲在附近的鳥兒皆倉皇振翅散去。

    桐柔握緊了手，據(jù)說這海東青極善捕殺大雁、天鵝、野兔和狐，她只盼那只小狐早已逃出宮去。

    那海東青在頭頂盤旋，猛地收起雙翼，如飛鏢般直沖向不遠(yuǎn)處的宮苑之間。很快見它重又振翅而起，爪間牢牢抓著的，正是那只同樣雪白的小狐。

    桐柔心頭一涼，如此利爪，只怕那小狐已當(dāng)場斃命。

    擎鷹人一聲呼哨，那海東青飛回庭院中，將那小狐扔在地上，重新棲于那人的手臂之上。

    四下的侍衛(wèi)太監(jiān)早被它的霸氣英姿折服，亦顧不上皇上在身邊，紛紛喝彩。

    桐柔盯著那小狐，欣喜地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斷氣，只是經(jīng)了方才一出，此刻驚惶萬分，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也不知何故，那小狐瞧見桐柔盯著自己，竟忽地起身直往她腳下躥來。

    桐柔下意識矮身想去將它抱起，只聽振翅聲忽起，接著是一聲“小心！”和一聲慌張的爆喝“回！”

    還沒搞明白怎么回事，她只看見一個巨大的陰影將自己和那小狐籠住，那鐵鉤般的爪子已經(jīng)到了眼前。

    她只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猛地一拉，整個人撞入一人懷中，而那利爪堪堪劃過自己的手臂，也自那人的肩頭擦過。

    聽著身后刀劍鏗鏘不絕于耳，她曉得壞事了。

    定下神來桐柔才瞧見，方才將自己扯入懷中的不是別人，是他。而一旁劍拔弩張瞪著她的錦衣衛(wèi)和內(nèi)監(jiān)，都是一臉不可思議。

    “臣該死……”一片該死聲中，呼啦啦跪了一院子的。

    “怎可如此大意。”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不敢看他，手臂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卻立刻涌現(xiàn)了。

    “別看。”他把她的腦袋別在一旁。

    她雖沒看見自己手臂上的樣子，卻一眼看到他肩頭的氅衣已經(jīng)被撕裂。

    目瞪口呆之際，太醫(yī)已經(jīng)火急火燎地沖進(jìn)來，手忙腳亂地行禮，磕頭也顧不上了，上前就替皇上看查傷處。

    “朕這個不打緊，先瞧她。”他道。

    桐柔自他懷里退出，盯著那太醫(yī)，強(qiáng)自鎮(zhèn)靜，“陛下若有閃失，這院子里的都脫不了干系。”

    那太醫(yī)愣了一瞬，又被皇上身后的太監(jiān)瞪得頭皮發(fā)麻，再顧不上，急忙替皇上查看傷口。

    朱允炆沒料到她進(jìn)退思慮竟也如此周詳，仿佛已不再是當(dāng)初入宮時懵懵懂懂的小丫頭，目光不覺落在她的身上。

    她半幅衣袖都染了血跡，此刻使勁兒將臉別去另一邊。她微微吸著氣，卻仍能瞧見眸子里水珠兒滾滾。掩在袖子里的手應(yīng)是顫抖著，那云袖亦跟著微微拂動。

    “其他人都退下。”他出聲道。

    擎鷹人不敢起身，趴在地上顫聲道：“下官……下官死罪……”

    “罷了，海東青性子倨傲本難馴服，往后無旨不可入大內(nèi)。明年開春，將它送回放生。”朱允炆道。

    那人大喜過望，急忙磕頭，與其余的人匆匆退出了院子。一時只余了朱允炆，太醫(yī)，桐柔和一旁急得快要跳腳的太監(jiān)。

    太醫(yī)一頭大汗的將皇上的傷處理好，心里才松了口氣，“幸好穿了這件氅衣，陛下只是擦傷，并不厲害。”

    話沒說完，身后那個宮女已經(jīng)一頭栽倒，若非朱允炆手快將她扶住，否則定是摔破了腦袋。

    “速速醫(yī)治。”朱允炆將她直接抱入了一旁的齋房里。

    太監(jiān)頭上的汗剛擦干了，見此情景又是一頭汗。一句’僭越了’楞是沒敢說出口，只能和太醫(yī)一起顛顛地跟在后頭……

    桐柔醒來的時候，屋子里很暗，只有遠(yuǎn)遠(yuǎn)的幾盞燭火燃著。她又仔細(xì)瞧了瞧，不是自己平素睡覺的地方，就欲起身。

    手臂上鉆心的痛楚立刻傳來，她咬著牙爬起來，很快有人從外頭進(jìn)來，“桐女官醒了？”

    桐柔瞧著眼前的宮女并不認(rèn)識，忙問道：“請問這是哪里？”

    “回桐女史，此處是春和殿的側(cè)殿。”那宮女道。

    “春和殿？”桐柔約莫曉得這里倒是離文華殿不遠(yuǎn)。

    “是，春和殿也叫西宮，就在御花園的邊上。”那宮女替她披上外衣。

    “我怎會在此？對了，陛下如何了？”

    那宮女笑吟吟道：“桐女史放心，陛下沒事。正是陛下將桐女史帶來休息的，囑咐我們好生照顧……”

    說到一半，聽見外頭動靜，那宮女匆忙止了聲退出簾外，很快走遠(yuǎn)了。

    桐柔正奇怪，瞧見挑簾入來的人，頓時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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