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世雖蹙著眉,但并沒有絲毫慌亂的模樣,桐拂曉得,他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她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方才還齊整劃一呼喝震天的劉胡水軍,陣后忽然大亂,隨即許多戰(zhàn)船調(diào)轉(zhuǎn)方向急速離開。
“發(fā)生了什么事?”桐拂完全看不明白,明明叛軍人多勢眾且斗志極盛,為何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撤走大批的水軍?
張興世眉間早已舒展,“眼下建安王正在江邊坐陣,命沈攸之、吳喜以水軍猛攻濃湖。
劉胡手下那位只會吟詩作對的袁稷,必會派人向劉胡求救。前陣不可失,而劉胡也不得不轉(zhuǎn)回救援濃湖。
如此我就可以……”
轉(zhuǎn)頭瞧著她一臉恍然大悟,他后半句沒說完忽然道:“明衣姑娘就不要留在此處看打仗了,不如去看看那水寨搭造的如何了?”
“水寨?你何時去搭了水寨?”桐拂瞧著一葉小舟已停在船旁,似是等著她上去。
張興世露出笑意,“昨夜烤魚之時。”
小舟溯游沒多久,桐拂就瞧見眼前江邊剛剛建起的連綿水寨。這才曉得昨夜那張興世悄悄派了手下七十條小船來此占領錢溪,并連夜搭建城寨防守……
那一頭劉胡還在匆忙馳援濃湖,待他再轉(zhuǎn)回此處,這水寨已是固若金湯無可動搖。
這一番暗度陳倉,前后呼應夾擊而戰(zhàn),生生斷了叛軍運送糧草的必經(jīng)之路……
她回到大營之時,劉休仁立在江邊,見她第一句就是,“烤魚的滋味如何?”
難得見他面上如此愉色,不似往常,此番笑意直透眼底,恣意飛揚。
她本想擠兌兩句,看著他的樣子,終是沒說得出口,“張將軍親自烤的魚,自然是好吃的。”
他盯著她有一會兒沒出聲,“雖然有些舍不得,還是得送你回去。這后面的仗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不看也罷。待我將這里收拾干凈了,再回去看望三妹。”
“我不是你三……”
“你是,你必須是。”他的笑意頓時沒了,無端生出凌厲之色。
這樣子看得桐拂心里一虛,心思他到底是個喜怒無常的主,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忙道:“建安王隨意,隨意……”
他面上神情這才緩了緩,自一旁侍從手中取了新制的裘氅,給她換上,“車馬備好了,三妹先回吧。”
桐拂在船頭,看著他逐漸遠去模糊的身影,心里莫名一陣空落,跟著就是莫名一慌。她忙將目光移開,這空落和慌張,她很不喜也不想去深究。那之后的事,不不,應是與自己無關的……
……
回到總明觀,第一眼看到明書的一臉喜色,桐拂曉得,文遠大人定是醒了。
醒是醒了,但文遠卻并不記得欹器放在何處,又重新醉心于造他的千里船。桐拂除了大傷腦筋,實在也不能日**著他回想。每日里照顧文遠之余,她只得繼續(xù)在總明觀里翻箱倒柜。
此番困在此處,不知是何道理,她忽然有些慌,萬一一直回不去了,該如何是好……
自從上回去那密道里瞧過了那沙盤,明書倒也不再攔著她不讓去,時不時也帶上她一起。
他檢視入庫的奏疏、戰(zhàn)報,將那沙盤標注。而她就坐在一旁,擺弄那沙盤里栩栩如生的舟船、樓閣。
每日里西線的戰(zhàn)報抄本如雪片涌入,自張興世進占錢溪,叛軍內(nèi)外交困,此間紛亂不斷,但無論境遇有多糟糕,劉休仁的部下,卻有如神助。
也不知何時起,明書在那沙盤上戰(zhàn)事之地用了新的標旗,也正是每次劉休仁轉(zhuǎn)危為安之處。
那標旗為黑色,上有鬼面,看起來陰森森十分可怖。桐拂問了幾回,明書只說情況不明,這一支并非劉休仁部下,不知是哪里冒出來的奇兵。到后來這旗越來越多,一路助力劉休仁橫掃叛軍……
民間已有傳言,說那一支奇兵渾身烏黑皆身高體壯,但只在夜間行軍出擊,所到之處如惡鬼呼號嗚咽,其聲恐怖其狀悚然……到后來竟說是陰兵助陣……
望著那烏旗,桐拂忽然就有些心里發(fā)毛,她想起之前被劉休仁抓著去過蘇侯廟,劉休仁彼時神情詭異,說那蘇侯是她兄長……不知與此事又有何干系……
桐拂也時常去探望楊徽的娘親,在長干里一處弄堂里。據(jù)說原先這娘兒倆住在河邊的草棚,楊徽去打仗前,新置了這處小院,尋了一位手腳伶俐的大娘照顧他娘親。
楊徽的娘親精神比之前好了許多,看見桐拂來竟也能坐起來一會兒,拉著桐拂說一會子話。
如今雖然住的比之前好了許多,衣食亦是無憂,到底還是擔心楊徽的安危,她說著說著總要抹眼淚。桐拂安撫很久,才能令她略略安心。
而桐拂心中亦是沒底,問過明書幾回,他都說不曾聽聞哪里招兵會給那么多銀子,且是還未打仗,銀子就已經(jīng)到手了的……他亦一口咬定,從未在招兵文書上見過楊徽的名字……
此事不知何故,始終令桐拂不安,一日趁著明書忙得焦頭爛額,她自個兒溜出了總明觀。
原先楊徽住的草棚,在秦淮河畔,緊挨著小市。一路問過去,那草棚仍空著,只用麻繩簡單將木門拴著。
她入了那草棚,里頭陰暗潮濕,此刻日暮什么都看不清。轉(zhuǎn)了一圈,四下里早已空空蕩蕩,連片布頭都未留下。后頭朝著河的小窗半敞著,能看見過往船只。
正沒頭緒,忽聽屋外傳來動靜,她忙閃身避入門后。很快有人入來,將身上包袱扔在桌案上,哐當一聲倒在榻上和衣而睡。
桐拂蹲在暗處,心砰砰跳得厲害,此人的身形她并不熟悉,不是楊徽。難不成此處已轉(zhuǎn)了手,如今住了旁人?
眼看著外頭完全黑下來,耳聽著榻上那人鼾聲已起,桐拂屏息起身,小心將門撥開一條縫。
一只腳剛邁出去,只覺后領被人猛地一扯,緊跟著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頸,她頓時眼前發(fā)白,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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