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一輩子沒受過什么罪,由她裹得很小的三寸金蓮就可以知道,她小時候娘家是大戶人家,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后來長大了,嫁的也是門當戶對的的人家,自然吃不了什么苦,頂多是一連生了三個閨女,被婆婆念叨幾句。
再后來老公病逝以后,她撇下三個閨女,改嫁給了姥爺王忠,王忠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也從來沒有讓姥姥受過苦,他覺得自己一個帶著三個兒子的鰥夫,能娶到媳婦就不錯了,還娶了個這么漂亮的,雖然嫁過人,但三個女兒一個都沒有帶來,沒有給自己增加任何的負擔,這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所以,王忠對這個二婚的妻子好得過分。
這種好,從他們結婚一直持續(xù)到王忠病倒!
王忠病得太突然了,前一刻還正在用刨子刮著木板,突然間毫無征兆地就倒了下去……
之后姥姥就被五舅舅接到自己家去了,五妗子為了顯示自己的孝順,整天給姥姥開電視看,從此姥姥就迷上了電視,雖然看不懂,經常會串戲,但姥姥沉迷其中,樂此不疲,就連姥爺住院都沒有去看一眼。
以前王忠沒生病的時候,她沒有看過電視,老兩口沒什么娛樂活動,天黑了就睡覺,天明了就去外面轉悠轉悠,自從看過電視之后,姥姥就迷上了,但唯一讓姥姥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小五家里就只有一臺電視機,還是放在小五和他媳婦的房間里,除了剛開始的幾天,后來姥姥有時候要看,就很不方便了。
沒想到今天來到唐家,竟然發(fā)現(xiàn)王忠不但沒有她想象中的寄人籬下的可憐,還幸福地自己占了一臺偌大電視!
姥姥有些不平衡,心里很不舒服,她覺得王香菊太不孝順了,她怎么就沒想過把老娘接過來享享清福呢?
但在小五媳婦凌厲的眼神下,姥姥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心中的不滿,笑著坐到姥爺床前,三言兩語就把姥爺給逗的高興起來。
“老頭子,你自己住在這里,方便不方便啊?平時上廁所都是誰伺候你呀?”
姥姥眼光閃爍,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治療,姥爺已經能簡單地說些話,就是有些含糊,需要仔細聽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姥姥聽了好久才聽明白他說的是:“你放心,有國富和九兒伺候,他們都是好孩子!”
明白了之后的姥姥不但沒有感到欣慰,反倒有些煩躁。
想了一下,她到底沒經受著電視的誘惑,拉著王忠的手,說道:
“你看要不我留下來伺候你?雖說九兒是你親閨女,但她一個晚輩閨女伺候你一個老頭子,到底是不方便是吧?不若我留下來,咱們到底是夫妻,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跟我說不是!”
王忠聽到老妻的話,怔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會兒。他不明白老妻這是什么意思,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王忠有些激動地想要做起來,曾經他有多希望老妻能夠照顧他,但自從那次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后,他恨過、悔過、甚至詛咒過,但慢慢地他就想通了,他知道她之說以說出那樣絕情的話,并不是不想照顧他,而是她不能!
他們都老了,老了之后就像是小孩子一樣,身不由己了!
兒子們在他的床前分了父母,從此他和老妻就像是因父母離婚而被迫分開的雙胞一樣,甚至還不如,他們的行動不再自由了,由兒子兒媳們掌控了。
他想,老妻之所以說那樣的話,肯定是因為小五和他媳婦逼迫的,那些惡毒的話,肯定是為了讓他斷了念想。
他就想著,這樣也好,自己照顧了她大半輩子,他照顧不了了,就讓她開開心心地跟著兒子兒媳過也好。
但她為什么突然說要留下來照顧他?
是因為兒子兒媳不孝順嗎?
王忠想要問個究竟,可是越是著急,話越說的含糊不清。
“你不想我留下來嗎?”
姥姥看王忠這么激動,以為他還在記恨以前她說的那些話,她自己也有些訕訕的,畢竟那些話確實是不太好聽,但她有什么辦法?小五和他媳婦放出話了,她要是因為留下來照顧王忠而累病了的話,他們是不管的,她不能為了王忠而斷了自己的后路啊,她可是分給小五了的!
王忠拼命地搖頭。
“那就是愿意了?”
王忠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了。
愿意嗎?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就算是留下來了,老妻也照顧不了自己的!
但他若是說不愿意,老妻會不會以后都不再來看他了?
但姥姥卻誤會了王忠的意思。
“你愿意就好,等下我去跟九兒說,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她沒有說讓人送行李來之后的話,她想著,既然王香菊現(xiàn)在住著大房子,家里還買了車,肯定是有錢了,既然有錢了,那就應該孝敬孝敬她,過年給她買幾身新衣服,不過分吧?
她原想著找個由頭發(fā)作一下,就說唐家照顧王忠不盡心,然后她再提留下來照顧王忠的話,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剛好才回來的阡陌就撞了上來,她不知道阡陌的厲害,就想抓了這個把柄,占據(jù)有利形勢。
當聽到阡陌那句“我什么時候跟姥爺說話都行,但姥爺不知多久才能見到姥姥你一面……”,說得她有些心虛。
她怎么感覺這笑瞇瞇的外孫女,像是能夠把她看透一樣啊。
或者,是王忠把自己曾經說的話都告訴了唐家?
肯定是這樣,不然的話,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
想到這里,姥姥就對王忠有了怨意,她不過隨便說了兩句,怎么什么話都說出去啊,還讓一個小輩兒給知道了,以后她的老臉可往哪里擱!
姥姥是個聰明人,一上來沒有拿捏住阡陌,她就知道要改變策略了,臉上立即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
“瞧你這小丫頭說的,我給你姥爺什么時候不能看電視啊,你回來了就說一聲,你姥爺不知道有多高興見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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