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狩獵之后,容玦便沒了伏音的消息。
最初,他以為她回了絲籮城,可去那兒祭拜付伯時,卻未曾瞧見她的身影。
那天,他剛為付伯祭完最愛的舊酒,安垣、小林、殷羅和殷芙就在身旁,他裝作無意問他們:“其他人呢?”
不料,小林一臉呆萌,卻道:“還需有誰?”
他輕咳一聲:“她不來么?為了避我,竟連給付伯上香忌酒也不同我們一起?”
因他指代不明,小林跟殷羅面面相覷,唯有安垣反應(yīng)過來,只道:“姑姑不在。”想了想又言,“她上次跟你回了幻璃后就沒回來過,我一直想問你她的去處,你倒好,先問起我們來了。”
這時他故作的冷淡才土崩瓦解,只看向小林:“她那日沒跟你回來?”
依小林看來,他這模樣算得上是慌張,竟讓自己發(fā)了怵,道:“狩獵那天,我就匆匆見了她一面,然后她就去找你了,我也不知……”一席話說完,這里哪還有容玦的身影?
小林連連搖頭,對著付伯的墳冢道:“阿爹,您老說我存不住氣,你看看這家伙遇個事,可比我著急多了。”又轉(zhuǎn)頭看向安垣,疑惑道:“你小子,不跟著去找你姑姑?”
那小子氣定神閑地拔了一根墳頭草,頗為老成的說了句:“有他在,我放心。”
殷羅滿頭黑線,默想:這小子倒是心大。
唯有小林慢了半拍,驚奇道:“伏音是你姑姑?!那、那你豈不是……”
安垣用看傻瓜的眼光瞟了他一眼,才淡淡接道:“前朝皇子。請多指教。”
小林愕然不已。
*
可心大的他們卻都沒想到,容玦自那日回城多次打聽伏音下落,皆沒有結(jié)果。
午夜夢回之際,他時常會記起自己在溶洞里對伏音說的決絕的話語,每一次都是追悔莫及。
當(dāng)時他只是想讓她離他遠(yuǎn)些再遠(yuǎn)些,因?yàn)橹挥羞@樣,她才不會感到絕望,才能心無旁騖地做她想做之事;他想,只要能眼看著她獲得安寧與幸福,就算他身處煉獄、背負(fù)惡名也甘愿,卻不曾想,她竟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讓他墜入自責(zé)與內(nèi)疚的漩渦中。
仿佛六年前的事重蹈覆轍。他不知道她有無吃飽穿暖或是挨餓受凍,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處,更不知她易容改裝扮成了什么模樣,他不能學(xué)南暝澈在城頭明目張膽地貼畫像,只能憑著機(jī)緣在城中兜轉(zhuǎn),試圖在這茫茫人海尋到哪怕一絲有關(guān)她的行蹤。
可他和伏音的緣分不淺,卻沒能深到能跟她在大街上偶遇的地步,但一番尋覓下來,他卻察覺到,伏音還留在幻璃。
或許她還執(zhí)著于復(fù)國,借羽觴之手易容喬裝混進(jìn)某間府宅伺機(jī)而動;
或許她只是在躲著自己,因自己那一番謊話;
或許她已放下了仇恨,改頭換面開始嶄新的生活……
但不論如何,他知道她就在這里,若要問他根據(jù),便是他自池晝將軍墳頭發(fā)現(xiàn)的蛛絲馬跡。
他阿爹(他更喜歡這樣稱呼池晝)的墳,只不過是埋幾件生前衣物堆成的衣冠冢,而墓碑也只是找了塊近似方形、凹凸不平的石頭,其上本無名無字,因他怕,刻上阿爹名字后,會有不明真相之人打擾阿爹的沉眠。
畢竟在有些人眼里,他阿爹是不折不扣的叛國賊。
但后來有日,那塊頑石上卻被伏音刻出了碑文,上面清晰刻有“池晝之墓”四個大字。
時隔多年,他依然記得那時伏音手執(zhí)小刀,專注刻字的情景。
那時她已猜出他的身份,偷偷跟著他,闖入這隱蔽的叢間墓園。
窺見這無字碑,她竟仰臉對他說:“我來刻字吧。總不能讓池晝將軍無名無氏在陰間漂泊,這樣未免太孤寂了。”
他只道:“在旁人眼里,他是叛國逆賊。”按住她手中的刀柄,“現(xiàn)在的他無法活在陽光之下。”
“可在你我眼里,他是英雄,”她拿開他的手,凜然道,“他曾幫助過迷路的我,曾救萬民于水火,曾征戰(zhàn)沙場、所向披靡,這樣的他本不該囿在這片隱蔽的叢林里,應(yīng)被載入我朝史冊受萬代后世褒獎。難道因小人的詆毀和愚人的眼光,連他墓碑上的名字都要被抹殺嗎?”說完,她抽出小刀,跪在石碑前,一遍一遍刻上阿爹的名字,邊刻邊道:
“子夜,我只知道,他不止你的父親,還是我的英雄。既是我的英雄,就輪不到那些不明真相之人來議論是非。”
他忘了自己當(dāng)時的心境,興許看到女子執(zhí)著刻字的模樣,心里留下的不只是震撼。
后來,也許是這地點(diǎn)多于荒僻,又或許是因改朝換代,沒有哪個“志士”來打翻池晝的墳頭。
容玦今年來祭拜時,石碑上的刻痕如舊,墳頭燃著三根未盡的香,顯然是有人來過。
不知為何,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伏音。
他知道,伏音一直都在這里,從未離開。
*
幾個月轉(zhuǎn)瞬即過,他苦尋無果,所求無獲,與阿蒙沙的婚期卻悄然逼近。
他曾于某日找過阿蒙沙,想就拓木哲一事勸說她解除婚約,卻不料遭到門口侍從攔截。他們說,婚事在即,他倆理應(yīng)回避不見,又領(lǐng)了一匹白馬給容玦,并稱是公主給他的見面禮。
他正一頭霧水,尋思這阿蒙沙善變得厲害,幾個月前跟拓木哲在合歡樹下你儂我儂,現(xiàn)在便開始預(yù)備著他倆的婚事,正想著,那匹白馬卻忽而嘶鳴一聲,硬往他跟前湊。他定睛一看,才認(rèn)出這匹馬正是他替伏音養(yǎng)了幾年的那匹,又聽其中一侍從解釋道:“這是半年前文竹姑娘領(lǐng)來的那匹,桀驁難訓(xùn),唯聽文竹姑娘差遣,但眼下她走了,竟沒一人能馴服得了這小霸王,但它品相卻是上成,實(shí)屬罕見,公主久聞駙馬爺文韜武略皆擅,就將這烈馬贈予駙馬爺,望您有日能將它馴服。”
聞之,容玦有些哭笑不得,便牽過馬,知事已無可更替,便道謝,向侍從告辭,飛身上馬,御馬離去,留侍從幾人面面相覷,心道:這馬兒轉(zhuǎn)性了?
其中一人步于后庭,找到公主的影,向她匯報。
是時,阿蒙沙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觀賞著底下的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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