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反倒是季霖一直同初見時那般，身形健碩高挑，神色桀驁。

    也因了他這副模樣，人群中雖有人不滿辱罵，卻無人動手挑事。

    也不知季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是相似的年紀，卻像是比他們多經歷了許多一般，往往一記冰冷眼神就能讓周遭不服氣的人閉嘴。

    大約他看那些人的眼神中帶著所謂的殺氣吧，谷辛雨這樣想著。

    被季霖護持在臂彎中，接受著數十道目光的注視洗禮，即便是思想前衛如谷辛雨，也禁不住耳根泛紅。

    反觀已經站在她身側的季霖，神色肅穆和她一起站在人潮最前端，視線落在人群中央談論交易的兩人身上，臉上沒了先前的窘迫。

    相識越久，他們對彼此潛移默化的改變就愈加深刻——對男女大防極為看重的季霖，原先連切磋對戰都要求她穿戴整齊，裸露部分的肌膚更是避之如蛇蝎。

    如今有了一年多的相處，即便在人潮擁擠的公眾場合，也不再掩飾自己的關心愛護，就如今日這番舉動一般。

    而初入西寧時，每每到了炎熱夏日，修煉打斗從來都將袖子、褲腳挽得老高的谷辛雨，如今也漸漸在意身旁人的感受。

    如今她年歲增長，身段已不像孩童時那般可以輕易展于人前，為了不給身旁伙伴帶來困擾和行人一樣目光的注視，她也盡量保持衣著得體。偶爾因為與季霖的靠近惹來夏希的黠眼偷笑時，還會羞惱臉紅，故作生氣。

    就如同現在這般，對夏希湊上來的狡黠笑臉無可奈何，只能故作不理，將視線投放到人群中央。

    那婦人似乎已經談妥了價格，簽下了賣身契，收了銀兩塞入懷中，就要拉著地上姑娘的手指頭往賣身契上按手印。

    圍觀者中早有面容枯瘦的男子搶著問道：“欸，這位管事，這姑娘可比永樂坊那些姑娘水靈多了，你打算何時讓她接客啊，我李佴定要去做那第一人。”

    另一男子不屑嗆聲，“李佴，你這副身板，還有你身上的荷包，怕是早在女人床上虧空了吧，還想做第一恩客，怕不是在做夢吧！”

    一名富家公子裝扮的行人站在人群最前面，身旁還跟著一名小廝，眼神不加掩飾地打量著地上的姑娘，起了色心，看向那名婦人，“這位大娘，勞煩問一句，你這女兒可還是個雛兒？不如賣給我，我出兩倍的價錢？”

    那婦人按壓手印的動作停滯，這兩倍的價格讓她不得不停下來思考，她原先的定價是不是太低了些。

    短暫思考過后，婦人塞到那名管事身上，將坐在地上的姑娘拽起，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臉蛋朝向那名打算出兩倍價格的公子，嘴上說著，“我這女兒是我一手帶大的，自小就在家中洗衣劈柴，可從來沒被其他男人碰過……”

    那姑娘面如死灰，眼無希冀，雙手揪著破舊外衫的衣角，手上還有不少傷口，確實是一雙日夜做粗活的手。

    那公子搖搖頭，“會洗衣做飯算什么，我又不是招粗使丫鬟。”

    婦人還以為那公子嫌棄女兒手粗，生怕到嘴邊的鴨子飛了，也不知她如何想的，竟不顧那么多人圍觀，一把扯開姑娘衣領，露出白皙粉嫩的肩頸皮膚來，用粗糙大手抹了一把，白嫩肌膚瞬間漲的通紅，婦人滿意點頭，看向那名公子，“她手雖然粗了點，但身子還是滑嫩的，公子帶回去，自然可以放心享用。”

    那姑娘沒想到生養自己的親娘會做出這番舉動，驚叫一聲，急忙將衣襟合攏，掙脫婦人禁錮，逃向一旁。

    那公子似乎很是滿意，點了點頭，“行，那你帶著她跟我回去，等簽了賣身契，你把她留在我府上就好，銀子到時候自然會給你。”

    到手的生意被截胡，那名管事不樂意了，舉著手中賣身契，“你這剛答應賣給我的，怎么轉眼就換人了！”

    婦人斜睨了他一眼，“這位公子能出你兩倍的價格，我又不傻，干嘛少拿一倍銀子賣給你！”

    “你！”這姑娘樣貌身段都是一絕，如今又得知這姑娘是個雛兒，這管事哪里肯咽下這口氣，“那可不成，你賣身契都簽了，你若不將女兒給我，我就告去城主府！”

    那婦人也是個人精，看那公子周身氣派就不似尋常人家，剛又說了有自己的府邸，朝他努努嘴，“是這位公子要買的，你告我做什么！”

    這一招禍水東引讓那名公子愣了愣，身旁小廝早已開口，“我們家公子可是皇戚，看上這姑娘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連城主都要給我們公子幾分面子，你們有多大的膽子，要跟我家公子搶人！”

    南淮城是距離皇家最近的城鎮，城中臥虎藏龍者眾多，難保自己哪日在外頭惹上的就是個背景深厚的主。管事閉了嘴，只沖著那婦人說道：“那你將銀子還我，不然我不好交差。”

    婦人不愿將還沒捂熱的銀子再交還出去，依舊不肯，“你找那位公子要去，他說好要給我兩倍的價錢，給你一半不就是了。”

    那公子顯然打算將人帶去府邸，簽了賣身契再給銀兩，如今如何要的來。

    管事沒了法子，只好氣哄哄束手站在原地，準備稍后同兩母女一同去那公子府上取銀子。

    話說那姑娘掙脫了婦人的禁錮，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往谷辛雨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跑來，直奔包梓面前。

    包梓本就心酸這姑娘在如此情境下被親娘買賣，見她朝自己跑來，連忙伸臂將其護在身側，出言道：“雖說南淮城中自愿買賣奴隸不受管制，但你們既然要將這姑娘賣身，是否也該征詢這位姑娘自己的意見。”

    那婦人見有人相幫，不滿回身來拉扯女兒，“我十月懷胎生的女兒，自然有權利替她決定去留。她跟著我每日吃不飽穿不暖，還得日夜操勞，我替她找個好人家，讓她舒服過完后半生有什么不好？”

    以愛為名，向來都讓人難以反駁。

    包梓一時回答不上來，眼看著身旁姑娘要被婦人拉走，心頭無奈，正要放下遮擋的手臂，鏢頭適時開口，“你若真是替你女兒找個好人家也就罷了——老夫行走江湖數十載，做親娘的要將女兒賣入窯洞的，你還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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