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辰推開門悄無聲息走到床前的時候，看到林佑延睡得很沉。
他的面色還是蒼白沒有血色，眉頭似糾集了太多愁緒，濃重地聚成一團亂麻。
海辰靜靜地佇立在床邊，用跟以往不同的心情和視角，重新審視這位只比他大一歲的哥哥。
原來一直覺得他說話像個大人老成世故，行事又果敢干練，所以對他總會產(chǎn)生出一種比自己大許多的錯覺來。
現(xiàn)在看仔細，他瘦削雋秀的臉龐，眉眼間自然流露出的獨屬少年才有的青澀，以及緊抿的唇角里流淌出的無法宣泄的無奈，無一不顯示出他不過也只是個未長開的孩子。
干嘛光做不說？逞什么能呢？大一歲了不起？就能獨斷獨行？想等死后我得知真相才來內(nèi)疚？這么說來你還是個壞心眼的家伙。
海辰雙手插兜，死盯著床上那個瘦弱的男孩，滿腹怒氣的兀自抱怨。林佑延卻在這時，仿佛聽到他內(nèi)心說的話，倏地睜開眼。
兩雙黑如點墨的眼睛就這樣默默對視上。
良久，林佑延迷蒙的眸色，彷如點燃了兩簇火苗，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朝海辰咧起嘴角笑了，“你來看我了？”他的語聲像被抽去精氣神，飄忽而虛弱，“還是被玲姨逼來的嗎？”
海辰聳聳眉，大方承認，“不是。”
林佑延的眉心瞬間舒展開。
“聽說你要多曬太陽，今天陽光正好，想不想到院子里去坐坐？”
很意外，林佑延眸子里那兩點光色又亮了幾分，雖然稍縱即逝，但被海辰迅速捕捉到，于是當即抽出手俯身簡短地說了句，“我?guī)湍恪！?br />
將林佑延羸瘦的身體抱進輪椅的時候，海辰無意發(fā)現(xiàn)他的雙腿浮腫得有些變形。他的心像被什么尖銳的物體狠狠扎了下，刺痛刺痛的。
用了平生最溫柔的一次動作，將薄毯小心翼翼蓋在林佑延腿上，一言不發(fā)繞到他身后，推起輪椅往門外走去。
剛在院子陽光下安頓好，早有眼尖的玲姨奔出來，欣喜地端來水果和茶點。姜志澤也不知什么時候從哪里冒出來的，在遠遠的一棵樹下看了會兒，又轉(zhuǎn)身走了。
“你不用陪著我曬，去樹蔭下呆著就好。”林佑延愜意地仰起頭享受了一番陽光后，關(guān)切地對海辰說。
海辰孩子氣地嘟了嘟嘴，“不是幫我建了個音樂工作室嗎？其實還沒正兒八經(jīng)聽我演奏過音樂吧？投資那么多錢進去，就不怕血本無歸嗎？”
林佑延開懷地笑了，“有聽過啊，在你打工的酒吧門外的街道上，我落下車窗，聽得很清晰。”
海辰驚愕地張開嘴。
“還聽你彈了鋼琴，迪圣特西餐廳，經(jīng)理錄了像......”
“我就知道是你！”海辰咬牙切齒恨恨地說，“害我沒能帶秋滿......”
說到秋滿，兩人突然都沉默下來。
最后還是林佑延先打破僵持，淡淡說道，“跟秋滿和好了嗎？為了跟我作對，那樣對她，當心以后她知道真相報復(fù)回來。”
“還不是怪你......”
林佑延呵呵地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曬了太陽，他的臉頰上出現(xiàn)了一抹淡淡的紅暈，人也隨之顯得精神奕奕起來。
海辰直勾勾盯著他望了一會兒，突然起身丟下一句“等我”然后沖回房間，片刻又疾步走出。
手里已多了把吉他。
林佑延視線落在那把吉他上，一眼認出那是他買的。
“一次沒彈過，”海辰坐穩(wěn)后開始調(diào)試音色，“想不想做這把新吉他的第一位聽眾？”
林佑延唇角含笑地輕輕點頭。
秋日的風帶著點閑適的清爽，陽光也少了些張狂的熱辣，林佑延微閉雙目任由清透的弦聲，像山澗里彎彎曲曲流淌的清泉，叮叮咚咚滋潤著他的身心。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一曲之后，他輕聲嘀咕。
海辰看了他一眼，又彈起一首新曲，這次他還隨著優(yōu)美的旋律低低跟唱了一段。
林佑延不是聽得很清楚，睜開眼，專注地看著他。
又唱了幾句后，海辰停下，“還沒寫完。”他解釋，避開林佑延的視線，低頭單調(diào)地彈了幾個音后，突然和著弦聲淺淡地問，“能回去了嗎？”
“嗯？”
“學校。你是不是離開得太久了？”
“哦，真是抱歉啊，好像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就要加油啊。”
“嗯？”
“不能懈怠啊，該曬太陽就曬，醫(yī)生的話就要乖乖的聽，該吃的藥再苦也得吞下去啊。”
“是。”林佑延哂然一笑，有點苦澀的味道。
“不是勉強你啊，想做我哥，總要拿出點當哥的樣子來吧？做個榜樣，才能馴服不羈的弟弟吧？”
“佑辰你......”林佑延目光閃閃，陽光下眼眶里好像有什么在晶瑩閃亮。
“對不起，一直都在誤會你，是任性了點，可我畢竟還小嘛......”說出這句幼稚的話，海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可隨即又一板一眼認真說下去，“今后要是有個哥哥肯來守護我，可能會成長很快也說不定呢。”
“好。”
“還是不太想學習啊，你要是不來監(jiān)督著，我可能會繼續(xù)每堂課呼呼睡大覺哦，春困秋乏嘛，總是難以抵御的。
那些你做的筆記，我留著，可惜看不懂啊，是再請家教呢，還是讓當哥的親自出馬給講解講解，就你自己看著辦吧。”
“真是無賴......”
“愿意回學校了對嗎？”
“嗯，等身體好一點......”
林佑延愉悅的笑著，就看海辰突然抬起頭，紅著眼眶淚光閃爍地望著他，再說話，語聲沉沉。
“要是今天我叫你一聲哥，你能不能活得再頑強點？這個世界上，我好像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就當為了我，竭盡所能活下去。
要知道我還沒真真切切享受到過你的好，再給我個機會好嗎？哥這個稱呼現(xiàn)在叫起來似乎特別動聽。”
“是嗎？好，我盡力。”
“信心不夠堅定啊，能不能對自己再狠點？拿出勇士無畏的精神來，或者像我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耍賴皮。”
“我答應(yīng)你佑辰，哥會努力，等哥康復(fù)了，一定努力守護好你，讓你擁有想要的一切。”
“這樣就好，說話要算數(shù)，哥，加油！我會陪著你，只要你愿意，我就會一直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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