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抓到不歸后，李長夜就沒有再讓人暗中圍住浴堂殿了。
大概也是明白對她來說，再怎么暗都是明的。
不過崔離巡夜的時候還是會巡到這里。
因此出浴堂殿的時候，鐘遲遲特意試探了下周圍，沒有發(fā)現(xiàn)崔離的氣息，才放心往承歡殿去。
云妃死后，承歡殿就空了下來，白天尚且大門緊閉，到了夜里，更是一絲人影都沒有了。
今夜月色星光俱淡，鐘遲遲在中庭落地時，地上的影子都淡得和夜色融為一體，前后都黑糊糊一片，只有中庭樹影憧憧，看著有些陰森。
鐘遲遲倒是不怕。
楊月眠說過，巫者，有通神之巫，也有通鬼之巫，如他們這類神巫，鬼魂是不近身的。
何況這殿里干干凈凈的，干凈得都有些過頭了。
她前兩次來承歡殿都是匆匆忙忙的，沒有注意過里面的構(gòu)造，如今一看，竟然跟閻青猜想的相差無幾。
按照閻青的推測，密室入口有可能在西偏殿或者后殿。
鐘遲遲在西偏殿先找了一圈，地圖標(biāo)注的位置上空無一物，地上也沒有找到痕跡。
而后殿那個位置，恰好是床榻。
鐘遲遲看了看床下的縫隙，俯身摸了摸腳踝。
黑暗中，一個小黑點出現(xiàn)在她手指上，她將手指伸到床底，輕聲道：“去看看底下有沒有縫隙！”
手指收回時，黑點已經(jīng)消失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鐘遲遲踩上床邊的踏腳，準(zhǔn)備坐下休息會兒。
剛一坐下，便覺得周圍氣息陡然一變。
鐘遲遲來不及感覺更多，先閃身離了數(shù)步。
可一離開床榻，那股異常就消失了。
她蹙了蹙眉，回想了一下剛剛的情形。
可惜她反應(yīng)太快，那一瞬的異常并沒有清晰地捕捉到。
鐘遲遲想了想，放緩了呼吸，一步一步朝床榻挪近。
一直到踏上踏腳都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鐘遲遲緩緩地伸手摸上床沿，還是沒有變化。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將手往床上更深處摸去。
掌心離開床沿約三寸處，剎那間，空氣中恍如風(fēng)起云涌，無形之中，強(qiáng)烈地沖撞著她感知。
鐘遲遲閉上眼，輕易地“看”到了這股突然出現(xiàn)的力量，似烈火，似鳳鳥，憤怒地燃燒著。
她收回手，一切便消失了。
再探手過去，再次風(fēng)起云涌。
這是巫力！
是她自己的巫力！
她從未這樣強(qiáng)烈地感應(yīng)到一股巫力，從前所感應(yīng)到的都只是無形無色的氣息，包括她自己，甚至包括楊月眠。
為什么這次能這么清晰地感應(yīng)到？
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耳邊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在很遠(yuǎn)的地方。
被發(fā)現(xiàn)了！
鐘遲遲忙收回手，下了踏腳，蹲到床邊，拍了兩下地面。
耳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鐘遲遲又拍了兩下，可阿黑還是沒出來。
來不及了！
靈知符拍在地面，低聲道：“回頭你自己找回來！”
起身往床上一拂，拂去痕跡，閃身出了后殿，幾個起落橫移，消失在夜色中。
鐘遲遲離開后不足半刻鐘，“嘭”的一聲，門被撞開。
崔離疾步到床前，塵封如故，空無一人。
李長夜披衣而出，剛進(jìn)前殿，崔離便箭步迎上，低聲稟道：“銅鑒陣突然啟動，臣趕到承歡殿，一無所獲——”
“沒有人？”李長夜猝然轉(zhuǎn)身，目光如箭。
崔離低下頭：“承歡殿無人，對方輕功遠(yuǎn)在臣之上……”
李長夜眸色沉下，靜默片刻，大步出了紫宸殿。
住在浴堂殿的美人兒武功雖高卻很嬌氣，因為習(xí)武之人的煞氣會影響她睡覺，所以浴堂殿外不許留守衛(wèi)。
前殿寂然無人，李長夜走了一半，停住腳步，抬了抬手。
崔離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羽林軍們退了出去。
走到中庭，又留下了高福，推開門，獨(dú)自走了進(jìn)去。
薄如蟬翼的紗帳后，美人擁被而坐，烏發(fā)白衣，朦朧如夢。
李長夜掀開紗帳，微微一笑，柔聲道：“吵醒你了？”
她被吵醒的時候都不會給什么好臉色，只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崔離呢？來都來了，怎么不一起進(jìn)來？”
李長夜往里走了一步，負(fù)手身后，含笑道：“有人擅闖承歡殿，武功尚在崔離之上，寡人擔(dān)心會驚擾了你，過來看看。”
她嗤笑一聲，道：“陛下竟然不是在懷疑我？”
李長夜好脾氣地笑了笑，柔聲道：“那么，是你嗎？”
她笑了起來，如暗夜花開，幽香魅惑。
“陛下覺得是，那就是咯！”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李長夜沉默了片刻，緩步走到床前，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臉，淡淡道：“繼續(xù)睡吧，朕走了。”
說罷，沒有再等她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步伐較來時快了許多。
穿過中庭，走進(jìn)前殿，轉(zhuǎn)過屏風(fēng)，殿門外火光正亮。
崔離上前低喊了聲“陛下”，他仍舊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身后崔離默默跟上。
走出十來步，突然感覺到不對勁，身后崔離的腳步聲先一步停了下來。
李長夜停下腳步，心里略一遲疑，回過頭去。
十幾步遠(yuǎn)的浴堂殿門外，昏黃燈光下，白衣如雪，青絲如瀑，猶如一尊玉人般立在夜色暗塵中，瑩瑩生輝。
李長夜頓時覺得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不及思索，便大步朝浴堂殿走去。
走到她身前時，剛一伸手，又垂了下來，柔聲問道：“怎么跑出來了？”
她雙手背在身后，低頭看著地面，輕聲道：“來送送你……”
李長夜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地面，只見她一雙精致無瑕的玉足就這么踏在青石之上，冷艷如霜。
他心中突然生疼，不假思索地將她打橫抱起，朝殿內(nèi)走去。
懷中冷香沁鼻，通體舒暢。
李長夜快步走進(jìn)后殿，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目光下移，掌心撫上她的雙足，溫柔抹去足底沾上的細(xì)塵，眸光一暗，低聲笑道：“這樣跑出來，是想留下寡人么？”
她嬌嬌地嗔了他一眼，縮回腳，拉過被子將整個人都蓋了起來，有一種難得的羞澀姿態(tài)。
李長夜低低一笑，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柔聲道：“好好休息，寡人明日再來看你！”
鐘遲遲“嗯”了一聲。
等到腳步聲遠(yuǎn)去，殿門關(guān)閉，她才坐直了身子，將雙手從被子里拿了出來，左手袖中滑出一件小東西。
這是她剛剛趁李長夜和崔離轉(zhuǎn)身離開、內(nèi)侍還沒來得及關(guān)閉殿門的一瞬，從殿內(nèi)飛身而出，自殿外屋檐上取下的東西。
巴掌大小，色青形圓，一面刻符文，一面磨成鏡，清晰地映出她的臉。
果然是銅鑒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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