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西岸,三莊鎮,一條尋常小巷的一戶尋常人家中。
主人家一家五口在院子里納涼,中年男人從里屋取出酒后,陪妻兒圍在石桌邊,繼續給三個孩子講著故事。
“咚、咚、咚…”這時院外傳來敲門聲,只響了三下,便再沒有聲音了。
婦人準備起身去開門,但是男人阻止了,示意他坐下,讓自己去。
婦人眼中帶著擔憂向門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默默的坐了下來,臉上立刻浮現出溫和慈愛的笑容,然后與孩子們說起話。
男人看到婦人的模樣,心中稍稍安穩,然后步履堅定地走向院門那處。
院門被打開了,一個年輕道士站在院門外。
這個道士穿著一身簡單的道衣,挽著簡單的道髻,背著一把簡單的道劍,穿著簡單的道靴,連他的樣貌也很簡單,簡單的讓人看過一樣便能忘記的那種。
總之,這個年輕的道士很簡單。
當然,他還有一個簡單的名字,叫做稻子。
稻子的同音為道子,但并不是因為他是道門之子才被人稱為稻子,是因為三百年前他在稻田里出生,然后稻子這個名字就跟隨了他。
稻子對著給他開門中年男人認真的行了一個道禮,說道:“好久不見,師兄!
“怎么是你來了?”中年男人問道。
“我不能來嗎?”稻子反問道。
“你太早參與這樣的事情,不利于你的道心成長。”中年男人溫和的說道。
“多謝師兄關心,稻子本在東宗游歷,遇到一妙人,跟隨而至,到了附近,無意間感應到道門靈力的波動,才過來看看,想不到是師兄在此隱居。”稻子解釋道,表示他并不是刻意來此,只是偶遇。
“原來如此。妙人?何人?”中年男人問道。
“他說他叫蘇云。”稻子臉上帶著笑意說道,好像突然想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一樣。
“哦。現在是進來,還是出去?”中年男人看到稻子這種表情,臉上浮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突然講出一句這么莫名其妙的話來。
“蓬門終日閉,一朝為君開;恨別西來風,進出能如何?”稻子平靜的回答道,講出一首道謁。
中年男人會心一笑,側過半邊身子,讓出位子,讓稻子進屋。
稻子進屋之后,看到石桌旁的婦人與三個孩子,先是微微一怔,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后就平靜下來,對著婦人行禮,又對著三個孩子微微一笑。
婦人見到自家男人領了一個年輕道士進院,很是賢惠的起身招呼稻子就坐,然后準備讓三個孩子回里屋去,給自家男人與那道士留出談話的空間。
可是三個孩子卻不依,吵著鬧著要聽父親將剛才沒講完的神話故事講完。
婦人正要繼續勸說的時候,只聽見稻子說了簡單的兩個字:“無妨。”
中年男人對著婦人微微一笑,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后也跟著坐下,婦人則是進屋準備茶水點心去了。
“父親,父親,后來天玄世尊怎么樣了?”一個小男孩焦急的問著。
“父親,父親,茗兒想知道后來蘇小白與那仙子姐姐有沒有在一起,父親快講嘛!绷硪贿呉粋小女孩則是扯著中年男人的衣袖使勁得搖著。
最后一個只有兩三歲的孩子,看著哥哥姐姐跟父親撒嬌,以為在要什么好吃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艱難的爬上桌子,踩著凌亂的步伐,歪歪扭扭的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張開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嘴里一個勁的“嘟嘟”、“嘟嘟”得撲向中年男人,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因為踏空摔到桌子底下。
中年男人看到自己最小的孩子這般耍賴的模樣,臉上笑容綻開,滿是幸福。
稻子看著師兄此時此刻的笑容,心中一扇莫名的窗被打開,那是塵封久遠的記憶。
三百年前,他也有自己的父母,也有自己幸福的家,只是后來,時間改變了這一切,他曾經問過師傅來生與輪回,可是師傅避而不答。
他只能看著生他養他的雙親消逝在歲月中,可恨的是,他漫長的一生中,只陪了他們短短十年,便不能再見。
那十年,就如同師兄現在的家庭這樣幸福與開心,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稻子一臉平靜,并未表現出任何感傷。
三百年的修行,讓他早已勘破生死之關,有的只是無盡的遺憾與抵達通幽那端世界的決心。
“師兄,我也想聽聽故事,講到哪兒了?”稻子平靜的問著中年男人。
“這位小哥哥,父親講到天玄的大神仙世尊與蘇小白離開天玄那段了,你就來了。”那個小男孩自告奮勇的說道。
“喔…,后來怎么樣了呢,師兄。”稻子意味深長的問著中年男人。
“后來,后來還是問問當事人吧!敝心昴腥藝@了一口氣,心有所感的對著院外的未知虛空看了看。
“想不到當年大名鼎鼎的指歸路會隱居在我天玄附近,真是榮幸啊!币坏缆曇魪奶摽罩袀鞒,聽不出喜怒,淡然無味的。
“見笑了,世尊,我也想不到您竟然還在這片世界中!敝笟w路放下不知何時熟睡的孩子,對著虛空行了一禮。
然后小心并且溫柔的抱起三個孩子走向里屋,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哎,三個不省心的小崽子,世尊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回來,聽您講完后面的故事!
“歸路不用著急,我還得去會會幾位老朋友,片刻之后再來打擾,你可要備好上好的酒肉哦!碧摽罩械穆曇魸u行漸遠,直到最后仿佛在遙遠的天邊響起一般,微不可聞。
一會兒的功夫,整個院子就只剩下稻子了。
不用想,當世尊的氣息出現的那一刻,進入里屋久久不曾出現的婦人想來也安穩的睡過去了。
稻子此刻又陷入三百多年的孤單之中,一人行走在世間,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師長不在身旁,從來都是默默的背著簡單的道劍,用雙腳去丈量世間的每一寸土地。
這三百多年,稻子先在道門修行百年,順利到達巡野大圓滿。
后入西人,在俗世行走百余年,一朝頓悟,一日之間覓得屬于他自己的渚澤,而后不到一月便直達通幽,打破修者五境。
如今已然是通明圣者大圓滿,即將成為修行史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通幽圣者,當卻遲遲無法踏出那一步。
依道門所說,稻子即道子,傍道而生,為道而生,傳道而生。
他的出現,就是為了將道家奧義散播在全世界,所以他年紀輕輕便已看過了中土大陸一遍,因為這種旅途太快,沒有多少人能跟上他,所以他很孤單。
現在稻子孤零零的坐在院中石凳之上,在清冷皎潔的月光的照射下,身上仿佛披了一層銀衫,將他襯托得更加孤冷寂寞。
稻子拎起是桌上的酒壺,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后又放回了桌子,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小道士,想喝就喝,不用管那么多。”又一道陌生的聲音從未知虛空中傳來。
稻子皺了皺眉,抬頭看看虛空,月光依然皎潔與清冷,殘星還沒躲進烏云中,那么酒還是不能喝的。
就在這時,大湖東岸,一道接一道的光束沖向的天空,然后劃破整個夜空,黑夜不再黑暗。
稻子緩緩的看向東岸,口中喃喃念叨:“道無為啊道無為,你一直認為道并無可為,那你又為何而生?這次你會出現嗎?”
“他應該會出現的。你說的那個叫蘇云的妙人出現了,那么就由不得天玄大師兄道無為不出現!
指歸路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稻子身邊,緩慢的說著:“當年,蘇小白告訴我他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徒弟,我還不以為意。直到三百年前,你出現在我道門,我刻意用你與道無為作比較,才發現道無為真的相當不錯,雖然你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相比于天玄大師兄,還是缺少了點什么。”
“是嗎?你也知道蘇云?跟我講講他的事情吧!钡咀硬辉谝庾约罕鹊罒o為差了什么,卻對蘇云十分感興趣。
“師兄知道并不是很多。還是當年與世尊、蘇小白等一塊游歷時,他們零零碎碎的給我講了一些。”指歸路說道,然后沉默了一會,仿佛說書人說完一段后,故意賣個關子,暫停片刻,也如站在夕陽下望著殘陽西墜的詩人,回憶著久遠的故事。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大湖西岸也出現一束一束神虹,然后大湖之上的天空更加絢麗多彩。
指歸路抬頭看了看,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訝,不過那是絲驚訝沒有停留多久,便消失在中年男人的臉上了。
指歸路對著安靜等待著下文的稻子尷尬的笑了一下,然后接著說道:“抱歉,方才想的事情比較多!
“蘇云在天玄宗建立之前,就出現在了天玄山脈。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整整七萬年,或者更久遠的歲月里,他一直停留在鴻蒙境。
鴻蒙境修者能過千歲便是神話般的存在,他卻不知道在修者的世界里活了多少年。不過除了天玄宗里的修者,其他修行勢力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
師兄因為與世尊、蘇小白的交情不淺,才有幸知道一些。
聽聞每隔幾千年,蘇云便會出現在天玄宗,以各種近乎胡鬧的方式出場。
但是鎮守柴門的八大樵夫與每一代天玄大人物們還是會像親祖宗般對待他,對他惟命是從。沒有人知道其中緣由,即便世尊、蘇小白等知道,也不會告訴外人,這或許是天玄宗最大機密之一。
因而,天玄大師兄道無為這次必然會與蘇云產生碰撞,那位蘇云可是自戀的厲害,怎么會放過如此優秀的道無為。
說不定此事天玄大陣莫名消散,便于蘇云有關。”
“哦,還有這等事。的確,這些事在修行界從來沒有聽說過。”稻子微笑著說道。
“師弟,你為道而生,短短三百年,便將道法奧義了然于胸。但是師兄還是要說,你與道無為還是相差不少。因為千年前,道無為便已經達到了你現在的境界!
“是嗎?那我更要會會這個天玄大師兄了,到時候還請師兄不要阻攔!
“我不會阻攔,只是今日,天玄宗大變,我道門該如何取舍,真是為難啊!敝笟w路悠悠的說道。
“或許那個蘇云能解決這次的危機,因為他讓我看不透。”稻子突然這么說道。
“其實師兄也這么想過,當年聽世尊、蘇小白等人那般崇拜他,我也好奇這是怎么樣一個人!敝笟w路看著大湖之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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