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顧鶴之離開了凡塵回到魔界，才踏入地域，就被傳告說魔皇召見。

    他剛去到宮殿，魔皇直接雙膝下彎，直接跪在了顧鶴之面前，“弟子請求始祖救救我的孩兒，求您了。”

    為了孩子，從沒彎下膝蓋的他，這次卻義無反顧跪下。

    此刻他不是魔界的魔皇，而是一個心疼孩子的父親而已。

    他不想再看到孩子承受著無盡折磨，那般生不如死。

    身后的門自動關上，寬敞殿堂里只是點亮燈光，有些忽明忽暗。

    顧鶴之雙手負在身后，垂眸看他，聲音清冷：“你應當知道，他就快要變成邪靈的一部分了。”

    如果變成墮魔，靠自己的意志也能變回原樣，可如果成為邪靈的一部分，那將一步步被同化，直到完全成了邪靈的容器，待邪靈吸收力量完全時，就會灰飛煙滅，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魔皇老淚縱橫，撐在地上的雙手握緊成拳，“可是只要有一絲機會，我也不想放棄。他不是誰，是我的孩子啊。”

    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去放棄自己的孩子，即使他是個魔皇，可也只是個為了能挽救孩子而付出一切的普通父親。

    一千年前他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曾發誓會照顧好他們的孩子，可如今卻失言了。

    旁人也許沒有辦法，可這位始祖一定會有辦法的，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良久，顧鶴之輕聲道：“辦法也不是沒有。”

    魔皇心下一喜，連忙道：“您請說。”

    顧鶴之薄唇微啟，清冷聲音有些涼薄：“一命抵一命。”

    “邪靈乃是從蠻荒時代竄流到這里的邪物，如今寄存在你孩子身體里的邪靈是它的分神，力量之強不用我說，你也應當清楚，目前要消除的辦法并沒有，只有封印。所以要想救回你孩子，只有將邪靈傳到你身體里。”

    魔皇渾身一震，他將手指捏得咯咯響，最后還是垂下腦袋，道：“我活得夠久了，除了沒能完成夫人的遺言將孩子照顧長大，但是以后的日子，他自己也可以走了。”

    “求始祖幫忙，將邪靈轉移到我身體里，讓我孩兒留下一命。”

    如果再讓邪靈吸收下去，那孩子也挺不了多久了。

    顧鶴之微微頷首：“好。”

    敲定好了什么時候開始轉移，顧鶴之往魔界地牢走去，里面都是看管罪大惡極的極兇之徒，而審訊的手段也極為殘忍。

    進去半個鐘，等他走出來時，手上已拿著一顆內丹，這是從她身上拿下來的，鳳凰一族特有的內丹。

    顧鶴之垂眸看著躺在手掌心閃閃發光的內丹，眉眼盡是冷漠，輕聲道：“以身下毒，果真是好樣的。”

    只要是有動作的下毒，那么必定會有解藥，他查閱了很多資料，也抓了很多鳳凰一族的犯人來做實驗，終于知道怎么解開了。

    只要有了這個解藥，灼兒身上的毒性才不會因封印在松動而侵蝕她的生命。

    但是如此一來會讓鳳釋天察覺，他就不適合再繼續待在仙界了，因為會發現灼兒的存在，她現在還太過弱小，還不是時候對峙上。

    而在華灼不知道的時候，顧鶴之為她服下解藥，在床邊等到了天亮，這才離開。

    離開魔界后，他去了一趟西方佛界。

    東道西佛，兩間隔著彼岸，幾乎不會有交集。

    當顧鶴之去到時，遙遠就聽到了古鐘聲，還有那可以洗滌心靈的誦經念佛音。

    “你來了。”

    一道遙遠古老的聲音從好像從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充滿了厚重。

    而顧鶴之的衣服也從頭到腳發生了變化，拖地墨發只是用木制發簪挽起，面容精致冷漠，玄衣幻化成了金邊白色長袍，他眉間有著一點紅，清冷謫仙氣質多了些禁欲性感。

    他脖子上戴著一串禪木佛珠，右手腕戴著一個紅繩，看著編織粗魯，就連腰間佩戴的玉佩也是如此，卻絲毫不減那身圣潔又尊貴的矛盾氣質。

    他步步生蓮，幾個閃影間人已經消失在了用佛經漂浮成的大門。

    他來到了佛家眾人平日里在誦經念佛的佛堂，而在佛壇上盤腿坐在蓮花中，赫然就是如來。

    與凡塵胖乎乎的如來形象不同，他卻長得英俊正氣，和顧鶴之有六分像，可與顧鶴之清冷又邪氣相比，他眉宇間都是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和平安寧，就像水一般沒有任何棱角，卻又有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

    看到顧鶴之，如來轉著的手不停，那似有若無的嘆息聲極速消失，聲音緩緩道：“你終究是要回去，當初又何必苦苦追尋守著。”

    “不跟著，我不放心。”顧鶴之眼瞼下垂，他抬起雙手靜靜看著，清朗嗓音里帶著莫名嘲諷：“你似乎，從來沒有過什么執念，也體會不到這種感覺。”

    他們本是同根生，卻完全走上不同的道路。

    他追尋著想要的人，不惜大開殺戒，幻化成魔。

    可他堅守著普度眾生，廣收有緣弟子，成就了如今的西方佛界。

    如來閉上眼睛，繼續轉著佛珠，“所為執念，不過是水碰上了石頭，即使被擋住了，可終究會找到縫隙繼續流走。”

    “那也只是自欺欺人，就算水流走，可石頭永遠都在。一次次的阻擋，總會化為實質。”顧鶴之一甩袖袍，他背過身，抬頭仰望著經文滿布的天空，嘴角勾起有些涼薄：“你將自己困在這個經文世界，又何嘗不是沒能得到解脫。一日日的告誡自己，你心中的后悔罷了。”

    心中有佛，何處放經。

    就像他騙不了如來，如來也欺瞞不了他一般。

    那平靜無瀾的內心深處到底是何想法，他能感知到。

    如來聞言，稍微用力捏著佛珠良久，緊閉的雙眸睫毛微顫。

    他沒有講話，可氣息卻亂了一瞬。

    顧鶴之衣袂飄飄，他微微偏頭瞧不清神情，冷聲道：“以你無孔不入的佛力，應當也知道她重回了吧。”

    這回，他看到如來緩緩張開了眼，那眾生平等的眼里，浮現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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