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明點點頭，抱住她冰涼的身體。
轟隆
外面傳來巨響，像是房屋倒塌的聲音。
安琪離開他的懷抱，問：“外面出什么事了？”
凱明搔著頭皮回答：“我把葉文關在門外，一定是她在發脾氣。”
金屬異人抬起手臂，上面的鱗片脫落一大片，有兩排血紅的牙齒，他的目光轉向路邊一間村屋，墻壁上穿出一個大窟窿，整個屋頂塌了，瓦礫有兩米高，一只機械手露在外面一動不動。
他背過身去，卻聽見瓦礫咵啦啦響，機器人從里面爬出來，外殼脫落，全身多處電弧閃爍。
他回頭瞬間，一個鐵拳打中臉門，身體飛到空中，撞斷路邊一根燈柱，撞入一間村屋中。
在擊打中，葉文的手臂散成一束電線和碎金屬，雙腳搖晃幾下，倒在地上。
金屬異人晃晃腦袋，推開身上的碎磚，從墻洞中爬出來，搖搖晃晃走回村道上，踢一腳地上的機器人，機器人滾到路邊，身體伴隨弧光在一顫一顫。
眼前的影像時斷時續，手腳無法動彈，葉文眼睜睜看著金屬異人走過來，那雙爪子抬到空中，寒光一閃，插入胸膛中。
他抽回爪子，看著幾滴鮮血順著彎爪滑行，一甩爪子，血灑落地上，背影漸漸消失在村道盡頭。
體內的電機嗞一聲停止運轉，天上的星斗變得模糊，“有許多話沒來得及跟他說......”葉文嘆息，眼中的藍光滅去。
木門哐一聲倒在地上，金屬異人低頭走進屋內，推開房門，床單落在地上，窗戶在搖晃，他一雙紅眼往窗口張望，看見凱明背著安琪跑出院子去。
他往外鉆，身體卡在窗口中，撐破墻壁追出院子，村道上空空的。他捉住路邊一根燈柱，爪子陷入柱中，鐵皮彎曲發出吱吱響聲，燈柱倒在路上。
灑水壺一側，噴出一陣水霧，在夕陽中折射成彩虹，水霧打濕地上的牽牛花。
“寶貝，盡情喝吧，這是末日之前最后一次花開。”江老先生在花叢中走上一圈，灑水罐空了，坐在草地上看花朵在滴水。
嘭嘭
他望向莊園門口，鐵門在顫動，起身走過去，隔門詢問：“誰在敲門？”
“我，你老爹。”
他一愣，雙手要撥門栓，“不對呀，老爹都死了三十年。去去，哪來的冒牌貨？雖然你的聲音學得很像，但想騙我開門，你還嫩著呢。”他搖搖頭，轉身往回走。
“小狗兒，快給老爹開門。”
江老先生停住腳步，回頭看那一顫一抖的鐵門，“他連我的小名也知道！現在的騙子也真夠利害，好，讓我瞧瞧你長什么樣子。”
他回到鐵門前，往門縫里看，外面站著一個衣服霉爛的人，手腳干癟發黑，青綠的臉皮包裹在顱骨上，眼眶里深陷一雙白眼。
江老越看眉頭越緊，“你叫什么？”
“江風。”
“呀，是老爹的名字......我，叫什么？”
外面的人回答：“江茍，我的小狗兒。”
江老擦擦額上的汗，小聲嘀咕：“全對了，他穿的衣服與老爹下葬時的一模一樣。”
他跑回大宅，把怪事跟妻子和女兒一說。妻子上前摸他額頭，“沒發燒呀，怎么胡言亂語起來呢？”女兒干脆躲在沙發上，按遙控看電視。
“這是我親眼所見，老爹真的復活了，他就在家門外面。”江茍在妻子面前轉了轉，奪過女兒的遙控關掉電視機。
母女倆被他拉出宅子，走到鐵門前。他指著門縫說，“你們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妻子整理起發髻，女兒在路邊看花摸草。
“老爸，干嘛呢？”
他不顧女兒投訴，拉她到門口。
江燕翻翻白眼，往門縫里看，“哇......”叫聲引江茍一怔，母親也停止擺弄頭發。
她笑臉轉過來，“如果外面的是推銷員，我會感到驚訝。”
江茍朝門縫里看看，拔出門栓拉開鐵門，外面沒有人，一片落葉掉在地上又被風吹跑。
“剛才明明還在......”他跑到外面往花草里看，往垃圾桶里瞧，“老爹，別躲了，出來吧。”
回過頭，發現妻子挽住女兒往家里走，邊走邊搖頭：“燕兒，你爸好可憐。”
女兒拍她手背回答：“他一定是思念爺爺過了頭。”
江茍環視空空的四周，垂頭走回莊園里。
晚飯時，他坐在桌前一聲不吭，看妻子在勺菜湯，聽女兒在說肥皂劇。
剛才難道是一時眼花？
他把盤里飯吃掉，一個人到大宅外面散步。
嘭嘭
鐵門傳來響聲，他趕過來，往門縫看，遇上老爹的一雙白眼。
“老爹，真是你嗎？”
“小狗兒，是我，我帶你小叔還有大姑拉回來看你。”老爹往一邊挪開，身后出現身穿壽衣的一男一女。
男的抬起干癟的手臂說：“小茍，我是你小叔呀，沒見幾年你就認不出人來了。”
他一愣，“表叔，你在二十年前因為中風去世......”
旁邊的女人把小叔擠到一邊去，一張枯黑的臉貼到門縫上，“小茍，你總不會把我忘記吧，你穿開襠褲的時候就特別粘我。”
“大姑拉！”
老爹重新出現在門縫前，“小茍，我們都回來看你了，開門吧。”
江茍伸出雙手顫抖，摸到門栓又縮回來，“你們真不是我的幻覺？”
老爹在外面回應：“當然不是，我們是真實的，你不信，可以出來摸摸。”
江茍按住門栓不動，“但你都是過世的先人，我......”
老爹拍響一下鐵門，他連退兩步。
“你娶了一個有錢的老婆，連老爹的話都不聽了嗎？”
小叔說：“小茍，你現在住上大屋，倒把我們關在門外。”
“小茍，沒想到你是討了老婆忘了娘的人，大姑拉白疼你了。”
江茍搖搖頭，“不，我不是這種人。”
“那快給我們開門。”
“對，開門。”
他來回走上兩步，咬牙拔出門栓，鐵門吱一聲向兩邊分開。
他退到一邊，三個穿壽衣的身影搖搖晃晃走入莊園。
大姑拉伸出一雙枯骨的手，“小茍，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江茍顫抖著走過去，落入一個陰冷的懷抱中，那腥臭讓他屏住呼吸。
一雙白眼在上下打量，“小茍，你長高了，肉也變得粗糙。”
“大姑拉，我也是一個老人了，別這樣，怪不好意思的。”他掙脫出來，大口呼吸空氣。
三人向著大宅走去，江茍上前攔住他們的腳步，“老爹，你們在這里稍等，我去把老伴和燕兒叫出來，在門前親自出門迎接你們。”要是讓他們這樣進門，一定被老伴罵，把她們叫出來，親眼瞧瞧，這就沒話可說吧，江茍，你真是怕老婆的主。
他跑上幾級臺階，推門進屋去。
小叔與大姑拉仰望高大的宅子，“沒想到小茍能住上豪華的大宅，咱們當初真是死得太早了。”
老爹轉身瞪他們一眼，“別忘了咱們為什么回來。”
大姑拉說：“小茍一定恨死咱們。”
“如果你感到內疚，那你的一份肉全歸我。”小叔說。
大姑拉推開他，“去去，老娘餓死了。”
“別吵了，引來別的活死人，咱們會分得更少。”
老爹說話時，小叔和大姑拉瞪大雙眼，手指向他背后，“那是什么？”
他回過頭，看見屋檐下亮起一雙綠光眼，一個機器人從陰影中走出來。
它用合成的電子音調說：“你們已經違反了三原則。”
“三原則？”他們張大嘴巴，隱沒在機器人的影子下。
江茍跑進屋里，氣喘吁吁的。
江燕從沙發上昂起頭問：“老爸，發生什么事？”
江夫人斜一眼丈夫說：“他還能有什么事，肯定是養的牽牛花長蟲子了。”
江茍順順氣，“老爹帶著小叔和大姑拉回來了，他們就在門外。”
“能別開玩笑嗎？”江夫人絞起雙手說。
“是真是假，你們到外面一看就知道。”他拉上妻子和女兒，走出門口。
三人到了門口，只看見門神從臺階下走上來。
“人呢？”
母女倆的目光聚過來，他搔搔頭皮說：“剛才明明還在。”
江夫人往草地上望去，“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燕兒問。
她指向大宅旁邊，“花都謝了，難怪你爸會變得神經質。”
江茍看見牽牛花全部倒在地上，花園的泥土被翻了一遍，他沖過去，站在花園前發呆，“怎么搞的？”
江燕瞧向從旁邊經過的門神，那雙機械手沾滿泥土。
她攔住它，“這是你干的好事？”
門神聳聳肩，“我只是忠實地執行三原則。”它回到屋檐下，自行給后背插上電線，充電指示燈一閃一閃。
夜幕下，山野之間走出四個搖搖晃晃的人影，沿小徑走過來，白眼球左右轉動，枯黑的雙手向前摸索。
其中一人迎風嗅嗅，“附近有活人。”腳步轉向路邊的草叢，其他人跟上。
他們停在草叢前，伸長脖子往里嗅，荒草搖動起來，一個全身包裹黑布的女人站起來。
他們嗅嗅她身上散發的氣味，“原來也是活死人。”
活死人轉身離開，凱明從安琪背后探出頭來，擦擦汗說：“到處都碰到活死人，他們比活人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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