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木樨奶奶頓時便有些傷心，“我都攢了那么多種子了。”

    黃花嬸嬸張了張嘴沒說話，她實在不忍心告訴木樨奶奶，你那些種子好多放久了都活不了了。

    木樨奶奶和其他區的人有些不同，她打小因為兩條腿一長一短，在訓練場就受到特殊照顧，后來她又在一次巡防中傷到了半邊腦部，打那之后就開始變得記性差。

    她這個情況，也不適合干如巡防那樣要緊的活，更遑論是成年后加入獵金團了。

    因著見識少，她的想法難免就膚淺一些，心性素質也要差一些，但心卻是好的，一輩子沒結婚，對著區里的孩子當做親生一般看待。

    尤其是對如今的婆婆丁，木樨奶奶老是忘了她是王，卻總惦記著給她弄口吃的。

    當初婆婆丁年幼染上了一種傳染病，大家都忙，就是木樨奶奶自告奮勇去照顧她的。她說她得過那種傳染病，身體有抗體不會被傳染到，后來才知道她是記錯了。

    等到婆婆丁病好，她卻倒下了。

    那么大的年紀，當時病得奄奄一息，大家都當她不成了，小小的婆婆丁坐在她床邊一直掉眼淚。

    不想第二天，木樨奶奶就好了，還擁有了超能力，還悄摸摸告訴他們婆婆丁是王。

    那會他們多不敢置信啊，還一度猜測是木樨奶奶腦子出問題了。

    也是因此，當時木樨奶奶說要把婆婆丁是王的事瞞到她成年，大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后來大家逐漸成為了超能力者，確證了婆婆丁是王的事，也堅定了他們要隱瞞下去的決心。

    畫眉安頓好了，雖然有些憂心，但大家到底還是散了。

    桑樹爺爺和木樨奶奶結伴一起回家。

    “木樨，你別傷心，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桑樹爺爺突然開口道。

    木樨奶奶抬頭看了他一眼，嘆出長長的一口氣道：“我怕我活不到那個時候。我想死后能把一些好的事情告訴祖爺爺、爺爺、爸爸和姑祖母。”

    如今區年輕一輩的人基本都不知道木樨奶奶的身世，然而桑樹爺爺卻是知道的。

    木樨奶奶是有姓氏的，她姓邊，邊立遠的邊，也是邊玫瑰的邊。

    邊立遠并不只邊玫瑰一個女兒，早在邊玫瑰之前他就有一個英年早逝的兒子，還給他留下了一個比邊玫瑰大三歲的孫子。

    覆滅之戰發生的時候，邊立遠已經有曾孫了，他帶著孫子戰斗在第一線，而當時那個還在襁褓中的曾孫被帶走去避難了。

    那個孩子就是木樨奶奶的的父親。

    即便得了健忘癥，但木樨奶奶還是記得，父親臨終前口中不甘的呢喃。

    他說：“我想看到區的未來。”

    “我看到區的未來了。”木樨奶奶道：“但是我有些貪心，我還想看到惡人應有的報應。”

    “姑祖母死的時候有多恨啊，她承擔了不應該她承擔的罪孽。我想把那些都還回去，還給真正的罪魁禍首。”

    “我想要挖出帕圖森的尸體，將他挫骨揚灰。”

    “我想要先輩的英靈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愣是誰也想不到，這個目光清明，帶著莫名執拗和冷然的老太太，會是那個平日里慈和迷糊的木樨奶奶。

    “我懂。”桑樹爺爺握住她的手道：“又有誰不想呢。”

    “但是這一切，只能靠婆婆丁了，我們能做的，就是爭取多活一點時間。”

    木樨奶奶卻是一怔，有些悵然道：“但我有時候會想，將我們的仇恨強加到小輩身上，是不是不好？”

    “婆婆丁那樣，如果沒有區的身份，或許能過得好一點。”

    “你這么想就錯了。”桑樹爺爺道：“你忘了，那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了？”

    聞言，木樨奶奶的眼睛立馬就紅了。

    她如何忘得掉？

    說起來，婆婆丁跟她其實是有血緣關系的，婆婆丁的母親連理是邊玫瑰母家那邊的后代。

    和木樨奶奶一樣，連理也是那一系唯一的后裔。當初婆婆丁的父親修遠因為意外落到區，隨后兩人產生了感情，就在區結為了夫婦。

    后來連理懷孕，因為懷相不好，黑牛說可能難產，區里的設備不足以保證其母子平安，兩人就打算回修遠的老家生產。

    誰能想到，他們坐的飛船居然遇上了劫匪，而政府在進行救助的時候，下意識放棄了擁有區身份卡的連理，而去保護其他乘客。

    而為了保護連理，修遠也不幸遇難了。

    若非有個醫生好心，婆婆丁估計都只有胎死腹中的份。

    本來，木樨奶奶以為那一家三口能脫離區，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的。

    誰能想到

    只要想到當初被送回來的婆婆丁，木樨奶奶就意難平，至死都無法釋懷。

    桑樹爺爺嘆了口氣道：“婆婆丁要是知道了這事，你說她會怎么想？”

    對于婆婆丁的身世，他們都選擇了隱瞞她。

    因為婆婆丁曾說漏嘴，讓他們知道她出生之后就有記憶，因此，他們只跟她說她父母是倒霉被劫匪殺害的乘客，而政府不想接收她這樣的孤兒，所以才將她丟到了區。

    “那孩子”木樨奶奶嘆了口氣道：“我有時候很欣慰她的懂事，有時候又希望她能夠任性一些。”

    她不急不緩地走著，因為兩條腿長短不一，她的身形有些搖晃，如同風中的殘燭，帶著雖然微弱，但卻不可忽視的凜冽。

    仇恨的火苗打一出生就長在了她的心里，至此之后只一日勝過一日，從無一刻暫緩的時候。

    而這樣的仇恨，終有一日是要完結的。

    桑樹爺爺坐著輪椅跟在她身后，一口氣卻是久久沒能吐出來。

    他抬頭遙遙地看著灰暗的天空，心想如我們這般的腐朽，終有一天是要化作看不見的浮塵撒盡天地的。

    然而即便是浮塵，也要等到天青日明的那一天，才能夠甘心被大雨砸落到泥底的。

    人之一生，諸多怨憤濃恨，隱藏得再好，都會有攤開到陽光之下，讓世人評判的一天。

    帕圖森做的孽，不是他死了就可以揭過的。

    他生前有再好的名聲，也抵不過當初被他害死的數億性命。

    祖祖輩輩的冤魂，可都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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